良久她慢慢起身,起身时,羽卫隐约觉得似乎听见她骨骼发出的格格声响。
她慢慢走到第一个托盘前,端起了那杯酒。
她久久的端着那杯酒,似乎是端得太久,手指都在渐渐的颤抖,远处一点灰色的微光照进来,那无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荡漾着。
哈卓慢慢抬起手来。
有那么一瞬间,羽卫突然感觉,好像面前这个一直很镇定的女子,似乎下一瞬便就要歇斯底里将这酒杯摔砸在地。
然而马上他就看见哈卓平静的端着酒,转身,一饮而尽。
“两位,我已经饮下。”哈卓不动声色的交回酒杯,走回原处,“现在,我可以走出这里了吗?”
两个羽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第二个托盘轻轻放在了她面前。
“姑娘,请换上衣服。”羽卫低低道:“殿下在长乐宫等你。”
哈卓默然不语,起身,手却一直抚着自己的小腹。
她还尚未感觉到不适,可是她却知道,肚子里这个还未来得及让她感觉到有生命存在的孩子,从此后再也无法在这个世上活下来了。
她细细的抚着自己的腹部,似乎仅是这样,就可以触得到腹中的生命,轻而缓,极尽温柔,将她刚才果断饮下的酒,吞咽下去的每一滴狠心,都在此刻转为无尽的母爱,试图以此来传递进去。
油灯下,哈卓的脸色只剩下月色般的惨白,不知道哪里盘旋起了一阵风,在四壁深黑的铁壁里低声呜咽。
声音轻细像是冬风里即将断去的蛛丝。
“孩子……娘的心好痛……”
半空里隐约有谁呼出的最后一丝气息,凄凉的在夜的哀哭里游荡。
她很想带着温暖上路,如这短暂的一生,在草原之时所拥有的一切。
这一生她活得任性自私是非颠倒,只因为命运早已安排注定这个结局。
哈卓的手,慢慢僵在了那里。
她久久凝注着自己的腹部。
孩子……不要怕,等等,娘很快就会随你而去……娘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
墙上的天光,又转过了一指的长度。
堕胎酒入了腹,衣裙上了身。
哈卓自站起身之后,再也没有回首去看过这个铁牢一眼,两个羽卫小心的将酒盏以及她换下来的衣物收拾齐整带了出去。
羽卫再次前来催促时,哈卓迈出了阶梯,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亮了一亮。
像红枫积了雪,万顷碧波冻了冰,那女子乌黑的眉宇间萧瑟而明艳,令得那日光也退了退。
有姿色而又沉凝哀伤的异族女子,自有令人心惊之美。
哈卓只是目不斜视,挺直着背脊,往长乐宫的方向,缓缓而去,步伐稳重,不疾不徐。
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如一片白羽掠过明镜般的汉白石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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