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理智在那一瞬间回归,沈妱的脸唰的就红了,连忙后仰避开。沈妱这一后退,徐琰也恍然回过神来,惊觉刚才的唐突,心里难得的尴尬别扭了一下。
两个人都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徐琰瞧着她绯红的脸蛋,半晌一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沈妱心中有种微妙的眷恋,脸蛋愈发红了,翻身上马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城吧。”
徐琰应了一声,同她策马疾驰。
回城路上各自无言,直到进城后徐琰送她到了沈府附近,才开口道:“你今日所说之事,我会考虑。”本想加一句“我所说的事,你也该考虑。”终究是不舍得叫她尴尬,忍下了调戏的心思。
沈妱这时候倒是按下刚才的羞涩尴尬了,于是朝徐琰道:“多谢殿下!”
回到玲珑山馆后总有些心神不宁,石楠今日并未随她外出,这时候正在小厨房里跟石榴拿新收的桂花捣鼓糕点,石椒年纪最小,就在旁边打下手。
沈妱素日里也不骄矜,瞧她们做得兴致盎然,便叫她们继续,自己回房换了衣裳,扶着窗沿发呆。
对面那棵桂花树葳蕤茂盛,暮色里枝柯摇动,满院子都是桂花的香气。
徐琰送的那只小红狐狸颇恋沈妱,平时就爱趴在她的书桌上玩墨水,这会儿便爬到她怀里来,滴溜溜的眼睛转着,机灵可爱。
沈妱抚着柔软的狐狸毛,站了一时,转身打开书架上的抽屉,将那串红香珠拿出来,心神一动,就将它绕在了腕间。
圆润光彩的珠子绕在皓腕之上,红白分明,却分明带着柔和,像是那满坡的合欢花。
沈妱闭上眼睛,眼前是夕阳金色的光芒,似乎又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躬身含笑的姿势,仿佛呼吸近在咫尺,面庞触手可及。其实那一瞬,心里是有些期待他能亲下来的吧?
沈妱自顾自的笑了笑,如果不是生在这个时代,兴许当时她会遵从内心,不闪不避。
是从何时开始呢?她竟然不自觉的与他越走越近,渐渐信任、渐渐依赖。是在合欢花丛、相思树下?是在留园的月光荷塘畔?是在湄水的夜色里?还是那风雨交加、煮茶对坐的闲暇中?
她分辨不清。那种感觉隐隐约约,时而澎湃、时而低幽,仿佛春日旷野中拂过的微风一样不可捉摸,明明有着吹面不寒的细腻温润,却不可触摸,不知它起于何处,也不知它将会去往何方。
她收紧了怀里的小狐狸,脸上现出些微迷茫。
兴许是喜欢他的吧,可是那又如何?
徐琰是当朝亲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在庐陵只是个过客,他的归途在于京城、在于漠北,他的背后有着高不可攀的皇室、阴险诡谲的政局,还有京城世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那些东西于沈妱而言,遥远又模糊,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甚至叫人惶惑害怕。
那些阴谋算计、揣测试探非她所求,相比之下,她宁可偏安一隅,简单而充实的沉浸在故纸堆中,尝试书馆与刻书。
所以,趁着如今还只是些微星火,尽快扑灭吧,断去燎原之势!
沈妱吁了口气,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她将那红香珠手串摘下来,踩着凳子将它锁在书架的最顶端。
目光落向红狐狸时,却是半点都舍不得,想了想,红狐狸自有灵性,也不能纯粹算作是徐琰之物吧?于是心安理得的抱起来,踱着小步往小厨房去了。
石榴的新糕点尝试得很成功,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沈妱便叫她整整齐齐的码了一食盒,而后叫石楠拎着,往沈夫人住处去了。
过了两天便是中秋,沈夫人早已叫人扎了好些有趣的灯笼,预备晚上放灯做耍。
这一日书院休沐,沈平那里也难得得空,吃完早饭后一家子便开始打点各色东西,预备过节。还没忙活一阵呢,外面递来一封拜帖,沈平一见,登时喜笑颜开,旁边沈夫人便问道:“是谁来了?这么高兴。”
“朱筠回来了。”沈平笑着瞧了沈妱一眼,而后吩咐道:“快请入客厅相见。”
他这里高高兴兴的去了,沈妱却生出了逃跑的心思——恐怕等沈平和朱筠师徒俩说完了,那厮就要求见师娘和小师妹了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人来向沈夫人禀报,说朱筠想求见师娘,沈平让她们母女到后头的闲情池边去一趟。
沈妱苦着张脸,显然想推脱,沈夫人却不会纵容她,道:“朱筠这一去几年,性情必然沉稳了,不会像以前那样逗你,走吧。”
沈妱嘟着个嘴,一步一顿的跟着去了。
闲情池不算沈家正经的客厅,沈妱母女过去的时候,沈平和朱筠就对坐在池边的八角亭中,桌上摆着两碟子蜜饯、两碟糖糕、两碟时蔬,他们一人手中一杯茶,言笑晏晏。瞧那架势,应是在客厅中坐了会儿,就搬到这儿来了。
朱筠一见了沈夫人就忙见礼,而后含笑望向沈妱,道:“几年不见,阿妱可真长成个大姑娘了。”他这一去几年,相貌和声音更趋成熟,毕竟为官几载,行止也端方了些,单看其仪表相貌,也算是个谦谦君子。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太多变化,望向沈妱的时候,是和从前一样的打趣。
他本就生了双桃花眼,从前下套子逗沈妱的时候也是这样含笑眯眼,叫人觉得像狐狸。
真是一点都没变!沈妱心中暗骂,却还是施礼道:“朱世兄别来无恙。”
朱筠眼中笑意未散,等沈夫人落座后他才坐下。
因他幼年就常与沈家来往,那时候他跟沈明的交情又好,十几年相处下来,沈平夫妇是拿他当儿子看的,又有师徒名分放在那里,倒不必刻意避嫌。
沈夫人痛失爱子之后,有一阵子就是朱筠在想办法哄她高兴,对他也是格外的疼爱,一面让他尝尝家里新制的蜜饯,一面又问他在京中的境况。
朱筠答得很是详细,他的口才其实很不错,说话抑扬顿挫,将种种经历和趣事讲来,连沈妱这个心怀芥蒂的都被他吸引住了。
沈平听完也是满意而笑,“你这一趟上京扬眉吐气,不像以前那样调皮,朱兄总该放心了。他盐政上事务繁忙,虽有你兄长扶持,到底年纪大了容易劳累,上回在衙署见着他,他还抱怨腰疼,有你在,多少能帮他分忧了。”
“师父高见,父亲也这样夸我。”朱筠笑得有点“恬不知耻”的味道,“我看夫子近来劳累得很,想是征书上事务繁忙。陆叔叔叫我帮着做征书的事情,往后也能为您分忧了。”
其实按他的官位品级,庐陵书院的院长都得听他的调派,根本谈不上什么帮沈平分忧。
沈平自然明白这一点,不过他本就无心仕途,这书院的副院长还是为了方便做事才挂上的,自然不会计较这些高低,倒是很感欣慰,将一口酒饮尽,叹道:“不辜负朱兄多年培养啊!”
也不辜负我多年教导!他的脸上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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