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即将举行声势浩大的汗部大会,对于鞑靼各部族来说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但这一切对于张家口堡行在的人来说,连水花都没冒起一个,基本没有反响。
距离九十九泉之地实在太远,朱厚照的圣旨中也没有传达谁来当可汗,一切都听从沈溪安排,只要沈溪决定谁来当可汗,人就会被送到京城接受大明天子册封,到时候朝臣倒是可以议论一下这么做是否妥当。
因为朱厚照没有召见群臣商议,使得陆完等人也不会随便发表什么意见。
本来谁来当草原可汗,并不归兵部管,要是形成制度的话,以后这一块的权力倒是会划归礼部,但现在一切都处于摸索阶段,没有人可以干涉,既然连皇帝都没提意见,大臣也就只需等最后的结果。
此时陆完等人仍旧担心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等人东山再起。
“……沈尚书利用草原部族内部矛盾,将鞑靼国师苏苏哈杀死,既是妙招也是险招。苏苏哈是郭尔罗斯部的杰出人物——托郭齐的儿子,托郭齐能征善战,曾被满都海以大汗的名义敕封为少师,为鞑靼一统立下过汗马功劳。”
“托郭齐英年早逝后苏苏哈接过了郭尔罗斯部的统帅权,甚至还超越父亲成为鞑靼太师,可惜此人野心大能力却不足,被沈尚书设计诛除,如此一来鞑靼内部分裂越发严重,肯定会有人暗中跟巴图蒙克联络,对我北征人马不利……”
陆完将得到的消息汇总,在例行的军事会议上进行分析。
这次会议还有王敞和王守仁、胡琏、许泰等人参与,除了对当前的战略局势进行预判外,对下一步大军班师回朝之事也要进行商议,拿出个结果。
许泰是朱厚照派来旁听的,小拧子等太监没资格参加这次会议,因为到现在司礼监掌印人选也没有定下。
王守仁道:“以陆侍郎看来,兵马几时从草原撤回,更为稳妥?或者可以上疏陛下,由陛下定夺。”
当前军方面临的最大问题,在于看似控制住了局势,但手上却没有调兵权,陆完等人在朱厚照的皇权面前近乎是虚职,虽是朝中重臣,实际上却仅仅是作为参谋一样存在,所做出的任何决定都需要朱厚照来批准。
张苑之前之所以可以控制军政事务,便在于此,朱厚照自己不务正业,对大臣的防备心理却很深,基本把权力收拢回去,调兵必须要有他的命令,使得代表他行使皇权的司礼监的权力跟着扩大。
但在张苑倒台后,戴义和高凤暂时没有得到朱厚照的信任,在新司礼监掌印正式任命之前,军方手里终于有了一定权力,但也不是决定权,仅仅是他们的顾问参议可以直接对接朱厚照,但也要先过司礼监和小拧子等中间人的口,只是这些人在其中不会形成太大的阻挠罢了。
能上达天听,在大臣看来便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进步和突破,这也是大明朝廷相对无奈的地方。
陆完迟疑了一下,回道:“几时回兵,并未我等能所决定,沈尚书在草原上恐怕会遇到一些麻烦,之前不是有消息说,关外的战事基本结束,现在却又获悉苏苏哈被杀,鞑靼内部被分化瓦解……形势每天都在发生变化,我们身处张家口堡,鞭长莫及啊。”
陆完说的话,多少有推搪之意,他不想做建议,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即便他做出一些决定,朱厚照也未必会准允,沈溪那边更不可能执行。
既然人在张家口堡,对于草原上的形势不了解,那陆完宁可听命于沈溪行事,反正从官职上来说,沈溪作为兵部一把手,才有真正的决策权,而且沈溪在朱厚照心目中的地位远在他之上,听沈溪的总归没错。
至少过去这几年,沈溪做出的军事布局最终都取得成效,这场对草原的大胜也几乎是沈溪一人成就的。
王敞本来没说话,但此时却有了不同的见解,道:“沈尚书要在草原上开什么汗部大会,这是要让那些鞑靼人自己来决定谁当可汗吗?对了,巴图蒙克到底有几个儿子?”
王守仁回道:“从之前得到的情报看,达延汗有七个儿子,俱为满都海所生,不过似乎巴图蒙克后宫还有别的妃子,至于为其生了几个儿子则不为人所知……因为不是嫡子,在此之前并无继承可汗权力的可能。”
王敞笑道:“这下有趣了,沈尚书的意思,是要让这些妃子生下的儿子来当可汗吧?那巴图蒙克可能会不太乐意……谁来当他的继承人,居然要由一向敌视的大明朝廷来作决定,他还不得气死?”
这边王敞笑得很开心,胡琏和许泰等人跟着一起发出哄笑,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但陆完和王守仁却笑不出来,便在于安排谁来当可汗,并不单纯是要去恶心巴图蒙克,或者侮辱草原人的传统,更像是在走一步很大的棋,陆完和王守仁都能理解沈溪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困难。
想彻底平定草原,就必须以夷制夷,一个可汗的挑选,决定了未来几十年草原的命运,也关乎到未来几十年大明边境的安稳。
陆完看着许泰,问道:“许副总兵,不知陛下有何安排?”
在没有明确草原形势的情况下,陆完想从许泰口中得知朱厚照的一些看法,皇帝的意见在此时非常关键。
许泰则被问懵了,在这么一群高官面前,他还没到钱宁那样自恃为宠臣、娇纵跋扈的地步,当即恭敬地回道:
“陛下只是派拧公公传话让卑职前来与会,并未有更多交待,回去后,卑职也只是将这次商议的结果告知拧公公,再由拧公公转告陛下。”
陆完点了点头,又看着胡琏问道:“现在宣府地方粮草补给,还算充足吧?”
胡琏略微思索后,才带着担忧说道:“短时间内,应该并无太大问题,但若时间拖得长久,怕是沈尚书当初筹集的粮草未必能撑得住……九边各地本身粮食就不够,无法支援宣府,京师各粮仓最近也并未送粮食前来。”
等胡琏说完这话后,在场的人突然意识到,这场战争居然是沈溪自己掏腰包,自行策划,又去组织兵马和行军,终于完成了一次可以名留青史的战争。
想到这里,众人相视一眼,没有再对沈溪的事发表议论。
好像沈溪做任何决定,都有其道理,就算失败似乎也是沈溪跟正德皇帝的事情,他们没资格说三道四。
王守仁有些担忧地道:“是否要将军中粮草有缺的事情,上奏陛下,让陛下着令户部调拨粮食到宣府?”
陆完若有所思,微微摇头:“之前陛下态度坚决,未让户部负责征调粮食,宣府本来就是西北粮仓,如今连宣府都缺粮,只怕九边缺粮的情况更甚,指望从三边或者是偏关、大同等地调拨粮食到宣府,不切实际。”
“此外,户部一直说京城缺粮,反对对草原用兵,估计现在也不会开这个口,以免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既如此,不如让军中节衣缩食,同时通知草原关于这边的真实情况,让沈尚书有个心理准备。”
“嗯。”
这次连王敞也在点头。
既然缺少粮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大军长久在外也恐京城生变,不如早些班师回朝,但现在沈溪没回来,大军还要留在张家口堡一线继续消耗粮草,战争状态也未结束,想改变现状只有让沈溪早些回来,如此此战才算暂告一段落。
陆完再道:“也要奏请陛下,既然九边各处战乱基本平息,也该重新组织生产,西北的屯田不能停歇,秋播眼看就要开始了!”
王敞笑着说道:“你想的事情可真多,连户部的事情都考虑到了,不如把这边的情况告知京城,让户部自行奏请……”
“不过,对于户部会不会拨粮,我这边倒有不同看法。之前户部一直宣称缺粮,但实际上京城各粮仓都是满的,只是谢阁老不想朝廷对草原用兵,才以粮草不足为借口,反对沈尚书的计划。”
“但现在沈尚书已经领兵取得对鞑靼人的决定性胜利,户部这个时候再不表现一下,恐怕更会遭来陛下的反感,如此一来,恐怕户部上下反倒会积极拨粮,以减轻罪责!”
“那行吧,可以去函京城,看看户部是否肯拨粮,至于秋播之事,则无需那么麻烦!”陆完一边斟酌一边说道,“传信到户部,由户部奏请,再由陛下批阅后传达九边各处,至少要耽搁旬月,此时为何不由我们自行上奏?”
“我们考虑的事情,对大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怕被人指责僭越,毕竟一切都是为大明江山稳固。”
王守仁连忙点头:“陆侍郎所言在理,一切都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就不论是什么衙门该做什么事了;再者,本身屯田事务,就该是九边地方考虑的事情。”
陆完望着王守仁道:“伯安,你乃宣大总制,宣府、大同地区的屯田事宜本就由你负责,这件事你来提出最好不过。”
这边陆完一边说只要是为大明,就不分衙门,却遵从典章制度,找了个折中之策让王守仁以宣大总督的身份上奏,其实也是对朝廷制度的一种遵循。
王敞道:“还是你考虑周到,那伯安回去后赶紧上奏为好,事关来年收成,这件事拖不得。”
胡琏请示:“两位侍郎,如今张家口堡内外驻扎兵马太多,且未有出兵计划,是否先将宣大地方兵马撤回驻地,以减轻张家口堡这边承受的粮草不足的压力?”
陆完望着胡琏,本来他对胡琏有些轻视,到底从会试、殿试成绩以及入仕资历来说,胡琏没有资格一下子跳到宣府巡抚这么重要的位子上,完全是沈溪打破陈规,坚持把胡琏安排到朱厚照身边代表他领军,才有这种火箭式的提升。
但从多日来胡琏的说话办事,陆完发现此人的确是实干派,除了偶尔显得冲动易怒外,其余时候做事非常妥帖,想的事情也很周到。
“可以上奏。”
陆完道,“总归一切要由陛下来定,为人臣子,只需为陛下治国提供参考,决定权并不在我等身上。”
……
……
朱厚照从小拧子口中得知陆完等人商议的结果后,神色不喜不悲,让小拧子琢磨不透朱厚照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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