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溪河战场打扫结束,时间已过去七天。
沈溪领兵深入草原后,朝廷能得到沈溪所部的情报就很少了,基本知道沈溪领兵进入草原腹地,且有北渡黄河的迹象,总之是在追击巴图蒙克率领的达延部主力,至于追到什么程度,而鞑靼人到了何处,这些情报对于延绥,甚至整个西北战场来说,都是个未知数。
随即更多催促延绥上奏沈溪所部军情的公函到了王琼手中,这让王琼很为难,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也就无从谈起要上奏什么。
至于沈溪所用先进兵器,还有榆溪河三战的成果,他倒是如实上奏了。
此战投入的五十挺加特林机枪,有六挺损坏,所以干脆留在了战场上,王琼如获至宝,赶紧派人运了回来。
可惜的是,这东西到底怎么用,王琼根本看不懂,他对枪械知识基本一窍不通,即便找来工匠研究,也拿不出个结果。
因为沈溪把子弹和备用的枪管都带走,使得王琼只得到个空架子,除此外沈溪只是让将士们把随身兵器和被褥带上,再就是带一些基本的口粮,连锅灶都没带全,这让王琼有一种错觉,沈溪可能会在一两天后回兵,以至于过了七天,王琼还是觉得沈溪不可能向北渡过黄河。
“没道理啊。”
王琼面对谢迁的盘问时,表达的意思也是如此,“沈尚书所带辎重不多,他将部分辎重留在了榆溪河北岸,甚至连两位监军太监都没跟随出征,茫茫草原,辽阔无边,谈何追上鞑靼铁骑?”
王琼不理解,同时不理解的还有谢迁,这位当朝首辅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朱厚照暂时留在张家口堡,这会儿这位少年天子也非常迫切想领兵进入草原,但他终归有自知之明,在不明白沈溪这边具体情况时,不敢盲目出兵,所以张家口堡那边一直在催促王琼和谢迁等人把沈溪所部的详细情况上奏。
这实在为难住了谢迁,所以只能给王琼出难题。
谢迁道:“那沈之厚就没派人回来,把详细情况相告?”
在谢迁看来,沈溪现在做事武断,之前便好像是故意隐瞒出兵计划,甚至榆溪河一战,在谢迁看来也是沈溪有意为之,但始终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些,就好像没人会知道朱厚照会不按照计划出兵延绥形成包围圈,谁也料不到最后会是这结果。
光靠谢迁怀疑说这一切都是沈溪的“阴谋”,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王琼一脸难色:“倒是有人回来传报,不过却并非沈尚书亲自委派……沈尚书每取得战果,便会留下一部人马,其中有伤病号和一些鞑靼降军,等候后续人马接收,或者是干脆他们自己回来。之前所得知的情况,沈尚书收编了永谢布部大概两三千人马,这些人马也随他一起出征。”
“那就是了!”谢迁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说道,“他在草原上,是有向导的,之前不是说永谢布部败给了达延部?看来他是想用永谢布部残余,完成对达延部的追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就那么放心把自己的腹背交给胡虏?简直是胡闹!”
跟以往一样,谢迁对沈溪的想法都抱着一种偏狭,以前王琼多少不太能接受,但现在却觉得谢迁所言分外有理,因为沈溪做的事情从常理上已难以理解,对于他为何如此执追击鞑靼人,完全让人想不透。
王琼道:“谢阁老,那如何跟陛下上奏?”
谢迁没好气地道:“还能如何上奏?该说什么说什么,既然沈之厚已做出决定,非要跟胡虏死磕到底,那就由着他,咱只管把他做的事情告知圣上,一切交由圣上定夺……论功请赏的事情暂往后拖拖,再跟陛下说,九边防备不能松懈,现在可不是意气之争时,这一战到现在,已经可以结束了,不必要再做无谓之争!”
王琼听到后非常有感触,这话就像说到他心坎儿里了一样。
无论如何,王琼都不支持继续出兵,草原那么大,大明王朝并没有在草原上设立城池建设行省的打算,因为付出的成本实在太大。所以说即便把鞑靼人给灭了,还是会有别的部族繁衍生息,继而成为草原霸主。
自古以来草原上的秩序便是如此,匈奴人走了有突厥人崛起,突厥人败亡有契丹族称霸,随后契丹人又败给女真人,再以后就是蒙古人,不可能因沈溪一人打破这个铁律。
那现在沈溪做的事情,意义非常小,甚至让王琼觉得,沈溪是在恣意妄为。
不过想到沈溪的功勋,王琼无话可说。
现在谁取得功劳谁就可以得到皇帝信任,进而掌控局势,所以王琼只能把自己的满腹牢骚收起来,做好本职工作便可。
……
……
进入七月,天气逐渐变得凉爽起来。
但对于张家口堡的将士来说,天气仍旧燥热,而他们的内心更是火热,每个人都想建功立业,尤其是在知道沈溪打了胜仗几乎全歼达延汗部的时候,他们的内心更是火热,想追随沈溪的脚步出兵草原,扫荡余寇,进而封狼居胥,这对他们来说是一展抱负的最好时机。
可惜的是沈溪军中并没有后继消息传来,使得军中上下议论纷纷,很多人暗中猜测沈溪进军到了哪里。
朱厚照虽然没有恢复到以前吃喝玩乐的状态,不过心神放松下来后,总归不会再沉疴不起,像个病秧子一样。这几天朱厚照精神极佳,经过一段时间休养生息,他的身体状态比之之前好了许多,已经有力气出来走走,甚至到军中接见胡琏等官员。
但他最关心的还是沈溪的行军动向,可惜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这让他非常懊恼。
不但军中官员和将领着急,朱厚照身边的那些近侍,包括得宠的幸臣,诸如钱宁、小拧子、丽妃等人,也在打听沈溪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这消息可以换来不少价值,但一直到七月初四,还是没有更多消息传来,大概只是说沈溪深入草原追击鞑靼残军,至于战果如何,没人说得清楚,甚至沈溪进军路线都成谜。
“怎么回事?”
朱厚照在七月初四下午见戴义和高凤时,语气非常恼火。
张苑革职后,朱厚照没有立即安排司礼监掌印人选,只是让戴义和高凤暂代张苑的职务,除了帮忙朱批之外,还要用印,等于说现在戴义和高凤终于可以一展所愿,只是司礼监掌印好像同时变成了两个人。
但二人的能力,只能用平庸来形容,至少跟张苑在的时候,没多大区别,毕竟张苑的能力也不强。
可也存在问题,那便是二人做主,始终不如一言堂那么高效,很多事他二人也会产生分歧,而且一时间难以定夺,尤其现在涉及到对鞑靼的战争,有很多事情需要马上决定,而无法将奏疏置之不理。
朱厚照追问紧了,二人非常为难,问题就在于他们根本没有从九边各处的奏报中找到关于沈溪行军方向的有效讯息。
二人跪在地上唯唯诺诺不知该说什么时,小拧子出来帮忙说话了,道:“陛下,或许沈大人追得太急,来不及跟陛下您汇报情况呢?”
朱厚照急道:“这怎么可能?沈先生做事非常有分寸,怎么可能不传报消息……之前是因为消息被鞑靼人封锁,再加上朝中有人作梗,难道说现在也有人故意压消息?是军中将领,还是三边督抚衙门?或者是谢阁老不想让朕知道沈先生的情况?”
因为不知沈溪具体消息,不但领军的大臣会猜忌,连朱厚照也不免多想。
这下小拧子不知该如何替两名司礼监秉笔太监说话了。
朱厚照坐在那儿,脸色漆黑,显得很气恼,不过他也没对戴义和高凤发更大的脾气,许久后他才抬起头来:
“沈先生取得这么大的功绩,照理说他该回来等候颁赏,结果却领兵追击以求继续扩大战果,说明他对大明朝廷负责,现在虽然还没到论功请赏时,不过朕准备先对沈先生做出赏赐,封沈先生为平北侯!”
小拧子大为惊讶,他虽然记得丽妃对他说过在皇帝跟前说话做事一定要站在公允的立场上,但还是赶紧劝谏:
“陛下,这件事容后商议吧,文官不能封爵,制曰‘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如何能……”
在小拧子看来,文臣就是留着干脏活累活的,就算有名望,最多也只能给子孙荫袭个小官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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