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溪拿出请辞的态度,正德皇帝立马就怂了。
朱厚照对别人或许都有一种“爱干干不爱干滚蛋”的念头,但对沈溪这个老师,绝对没那心思。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人比沈溪更适合当大明的兵部尚书,只有沈溪坐这个位置,他封狼居胥名垂青史的梦想才有希望实现,换作别人,莫说圆梦了,不做噩梦都难。
朱厚照摇头苦笑:“沈卿家这是说得哪里话,朕怎会不相信您?沈卿家为大明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只要沈卿家在朝,踏平草原的日子就不再遥远……”
在场大臣突然发现,不单是作为臣子的沈溪会拍朱厚照的马屁,反过来,朱厚照这个皇帝居然也在拍沈溪的马屁。
君臣间互相抬举和吹捧,让在场大臣瞠目结舌。
沈溪听了朱厚照的恭维,行礼道:“既然陛下不赞同跟亦思马因部合作,臣这里还有一计,请陛下恩准!”
“说!”
朱厚照迫不及待地问道。
沈溪道:“之前陛下派兵部王守仁和监军刘瑾往宣府,并未派兵马随行,与鞑靼作战仍以宣大总督麾下兵马为主……宣大兵马驻守无太大问题,若要确保对鞑靼作战的胜利,仍嫌需调拨兵马……”
朱厚照笑着说道:“朕就说嘛,怎么都得派出援军才行……沈卿家认为,谁来领兵最合适?”
沈溪摇头:“陛下可能会错意了,臣想的是从三边征调兵马回援!”
兵部侍郎熊绣道:“沈尚书,若调动三边兵马往宣府,怕是有些冒险吧?若宁夏卫、榆林卫等地遭遇鞑靼合击,出现什么状况……”
沈溪蹙眉打量熊绣一眼,熊绣被沈溪冰冷的目光一瞪,马上缄口不言,心里琢磨开了……说危险,那到底是朱厚照御驾亲征危险,还是调三边兵马往援危险?因为熊绣对沈溪设计驱逐刘瑾出京心怀感激,再加上沈溪毕竟是他顶头上司,就算他性格耿直,也不自觉及时收口。
朱厚照看了眼熊绣,再看看沈溪,心中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征调三边人马回援是否合适。
沈溪道:“诸位或许会拿三年前宣府之战,跟今日战事做对比,认为鞑靼人会从三边犯境,攻破榆林卫后,自西向东,与北面鞑靼主力配合作战……”
“嗯!”
很多人点头,他们听到沈溪回调三边人马的建议后,心中冒出的都是这个念头。
鞑靼主力兵分两路,一路攻击宣府、张家口堡,一路攻击延绥,一旦榆林卫等边塞有失,中原腹地又要被掳劫一遍……
这明显是上一次京师之战的套路。
沈溪道:“但诸位似乎忽略如今跟三年前境况截然不同……三年前,鞑靼兵强马壮,上下一心,就连鞑靼国师亦思马因也跟达延汗同心协力,先败我出征兵马,再破延绥,继而一路东进,协同达延汗部破张家口堡、宣府,随后鞑靼主力陷紫荆关,威胁京师……”
沈溪所言引起在场官员遐思,纷纷在脑海中复盘三年前那场大战,若非中间夹了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土木堡,打破了鞑子在京师脚下会师的企图,或许大明在那一战中真有亡国的风险。
沈溪语气中肯,“京师保卫战以大明大获全胜告终,鞑靼仓皇溃逃,返回草原后一蹶不振,过去几年中不敢犯我中原半步,即便秋收时寇边也都适可而止,直至今年鞑靼方才缓过气来。达延汗部完成对草原诸多部族的兼并后,试图通过对我大明劫掠巩固汗庭威信,其攻势看似迅猛,但其实早已不复往日之威……”
“达延汗部看似整合草原中部和东部地区,但实则各部族各自为政,如何能奢求跟三年前一样,在宣府以西地区再组织一路人强兵,从我大明三边一线出击,且叩关而入?”
“啪!”
朱厚照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叫道:“说得好!”
沈溪这边就像是在用歪理洗脑,朱厚照则在旁帮腔,君臣二人仿佛早就商量好一样,一唱一和,配合无间。
在场官员都在想:“局势真如此简单?草原上那些蛮夷,就算不是达延汗部主力也非善茬,这些马背上的民族,随便拉出几千人来,就足够我大明边军喝上一壶!”
朱厚照却显得很振奋:“沈卿家分析在理,想那亦思马因已跟汗庭分道扬镳,如今欲投奔大明,至于别的部族,必然都在观望,耐心等待我大明跟达延汗部之战的结果,若大明获胜,这些部族必倒戈相向,那时或许不用朝廷兵马北上,草原各部族为争夺霸主地位,便会再次开打,到那时,就是两败俱伤……哦不对,是几败俱伤的结局!”
张鹤龄显得很高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陛下说得对,不如遵从沈尚书所言,征调三边兵马往援宣府,等我大明兵马聚集,要胜鞑靼人不在话下!”
在场之人,都好奇打量张鹤龄,不知这位爷吃错了什么药。
之前张延龄还在猛烈抨击沈溪,现在他这个哥哥居然跳出来支持。
但有心人却看出来了,张氏兄弟为维护自己的地位,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京营人马不被外调,因为这些兵马一旦离京,就不再为兄弟二人控制,等于将手头权力拱手让人。
朱厚照笑道:“连国舅也支持沈尚书想法?那就好。不过……”话锋一转,正德皇帝显得略带担心,“这三边兵马如何回调,是个问题,回调多少,从哪个军镇调兵,再就是以谁为主帅……这些都是问题。”
“沈尚书,你也该考虑到这些问题,若从京师发出旨意,怕是需要三五天才能将朝廷的意思传到三边,再临时整顿兵马回调……这前后怎么也要个把月吧?”
在场将领对朱厚照的认识又上升一个层面。
很多人都在想:“这小皇帝可不好糊弄,幸好之前没站出来说话,否则就是打自己的脸!看沈之厚这小子怎么解释!”
沈溪好整以暇道:“个把月时间已算最少预估,长可能要到两三个月,兵马才能赶到宣府,毕竟三军起行非易事。若陛下实在等不及,征调京营人马,再以朝臣统兵,也不是不可以!”
张鹤龄听到这话,心里骂开了:“这他娘说了半天,还是算计我京营人马!”
朱厚照当即点头:“若沈先生觉得自京营抽调兵马更合适,朕绝不含糊。英国公,不知京营可一次出动多少人马往宣府?”说罢目光转向张懋。
张懋怔在当场……这个问题,实在让他不好回答,说多说少都不合适,最好一个兵都不用征调。
张鹤龄迫不及待道:“陛下,征调京营人马恐危及京师安危,不那么适合……之前沈尚书所提回调三边人马,此议甚好,请陛下三思。”
一干文臣武将纷纷起身行礼:“请陛下三思。”
这些人未必都属外戚党,或许只是站在一个对朝廷负责、对自己身家性命考虑的立场上提出建议。
朱厚照着恼,涨红着脸喝问:“怎么,国舅非要跟朕对着干?”
张鹤龄见朱厚照态度蛮横,一副当场就要翻脸的架势,心中无比着急:“哎呀,我这小外甥做事霸道无比,想一出是一出,被姓沈的小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估摸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张懋知道再劝说下去意义不大,当即望着沈溪,道:“莫不是沈尚书也认为从京营征调人马乃当前最好选择?”
沈溪再次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回答,这会儿谁都看出来了,沈溪的意见对朱厚照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小皇帝对沈溪的推崇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就算沈溪提出再荒唐的想法,朱厚照也会遵从。
沈溪在众人凝视下,神色依然平静,朗声道:“以之前判断来看,从三边回调人马最为妥当,但会令战争时间延长,增加战局出现变化和反复的可能,若从京师征调人马,虽妥当,但也会影响京师安稳……”
张延龄站起来,恼火地质问:“按照沈尚书的说法,怎么做都有弊端,那还不如坚守不出,为何一定要主动跟鞑靼一战,守住宣府和大同一线,不让鞑靼兵马南下,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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