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辛汇的好心情持续了不到一天。
陈王果真君子,酒后也无戏言,言出必行,当真让王后在辛氏一族中拣选资质上好的媵女。安定侯本只是远年天子封陈时特别恩赐的名义爵位,空有名头,食邑也不过和陈王的令尹所得赏赐相近,但陈王此番却执意以陈侯之女出嫁的规格置办。
规格高,是很高,但……陪的人也太多了。
陈国陪嫁媵女中除了辛家一位侄女和妹妹,更有陈王宗家庶女,最后还有陈国同姓诸侯的女儿,而她们还将带着自家的姪娣,真正的买一送十,划算买卖。
辛汇头皮有点大,陈王这是要借机把楚宫吃垮的节奏么?
美牙悄悄埋怨:“侯爷竟也任由王上送这么多的妖女子,万一谁要抢在小姐面前迷了楚王,抢着生出小公子,到时候……”
要能生还能等到现在?辛汇概不上心,只看着自己十个扎的莲蓬似的指头皱眉道:“无媒无聘,再如何妖娆也不过是妾而已,就算生了儿子,也入不得宗庙……”
美牙连忙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小姐这话叫人听见,又要被老爷训了。”她只当小姐又在含沙射影嘲弄如夫人。
辛汇哼了一声,懒得解释,索性将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扔到桌上,不耐烦道:“不爱绣了,你帮我绣完剩下的。”
美牙还要好言好语唠叨,辛汇已经一溜烟跑出去。
她只得叹口气,拿起小姐那面绣了好些天的绣绷善后,这一看,顿时呆住,上面一个花里胡哨的貌似鸭子模样的动物淹没在一堆乱花中,针脚凌乱,线迹粗糙,用色更是……惨不忍睹。
呃……小姐,你真的确定这是陈宫第一针法大家新鲜出炉的彩绣?
辛汇一路溜达一路啃着两块芸豆糕,唇上沾了薄薄细粉,倒像扑了浅色胭脂,这一转便转到了书画厅,见外面站着哥哥的小厮,她顿时来了精神,将剩下糕点往嘴里一扔,鼓着腮帮子便要挤进去。
那小厮见是辛汇,麻着胆子颤巍巍伸出一只胳膊:“小姐,公子此刻有要事……”
她咦了一声,挤了挤眼睛:“可是里面小碧在服侍?”小碧是辛奕华的大丫鬟,每次他们在都轻易不让人进。
小厮顿时面上通红:“不,不是。”
“不是,那能是什么要事?”辛汇一掌将他拨开去,抬脚便进了书画厅。这一进,顿时呼吸一窒。
书画厅里面全是一人大小水灵灵的美人画像,这些美人纤细美丽,或嗔或喜,秀丽有之,妖艳有之,清冷有之。
辛奕华乃是陈国有名的丹青圣手,辛汇曾还跟他学过画。
辛汇啧啧两声,欣赏了一圈,用眼神先表示了理解:“父亲不在,哥哥你最近又去了眠花阁?”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这么些莺莺燕燕,看来败了不少家。
辛奕华正在专心画着最后一幅画,闻言笔尖不由一抖,恰在女子眉心一点,他屏住气息,凝神一想,顺势将那一点变成一个花佃,这才轻轻吁了口气。
辛汇凑过去,见画上女子古灵精怪,娇美管鼻,眉梢眼角却又隐有矜贵,颇有几分熟悉,她看着那画上扬起的嘴角,不由摸了摸自己嘴巴……不过,画上女子如此纤弱,蛮腰纤细,又有几分陌生。
辛奕华将妹妹粘到画上的眼睛拨开:“是不是觉得挺像的?”
“唔?”辛汇心头隐隐有不好预感,猜到几分,嫌弃道,“这,不会是我吧?”
“知兄莫若妹。”辛奕华夸了一句,用镇纸压住边缘待干,“补充一点,三个月后的你。”
辛汇顿时一傻,雷轰一般,待回神过来便本能按住腰上藏的那封九层糕,又惊又急扫了一圈四周已经裱起来的画像,只觉得自己恍若纸片一样马上就要迎风招展。
“这些都是本次陪嫁的媵女姪娣。”辛奕华随意指了几个,将行家的女儿辛丛英,陈王宗家的女儿穆承词、穆连影,说罢又生怕她不上心似的,“和你不同,这都是她们现在的模样。”
辛汇真真惆怅,真不知道陈王和父亲怎么想的,这次陪嫁的女子个个选得都是靡颜腻理,夭桃秾李,最重要的是,都那么那么的纤细苗条,她随便往一个人身旁一站,都觉得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对于坊间传言的陈国的第一美人,辛汇感到了日薄西山的危机和郁闷。
辛奕华长出一口气:“这次的人选都是陈王亲自定下来,父亲再过目。这些画像明日便要送去楚国——哥哥能帮你的,只能到这了,剩下的,你便好自为之吧。”说罢,又瞅了一眼她腰间冒出的糕点袋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早听说楚中男子多好纤柔,但这句话于辛汇而言,就跟“我爱吃云片糕,她爱吃桃花酥”一般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加之平日有美牙在一旁,每每从铜镜里面看去,倒也是个匀称得体模样。
但是现在看来,感觉便完全不同了。
辛汇心中烦乱,晚间又被父亲叫去说了一通,拣视了她这几日的绣品工作,自然发现了美牙的越俎代庖之作,当下便无视她已经扎的血淋淋的手指尖,罚她禁了足,又将“为虎作伥”的美牙从陪嫁名单中剔除了去。
美牙伤心倒是伤心。自传出婚讯她的情绪便不稳定,一会欣喜一会惆怅,一会看着辛汇傻笑,一会又兀自唉声叹气,倒像是她才是待嫁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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