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可谓是被虎贲军们奉行得淋漓尽致。虎贲为天子亲军,忠君爱国无可指摘,行|事上却有着自己的风格,一牵扯到行军打仗,甭管是皇帝还是太上皇,说的话都不如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军管用。刘盼前头虽下了几道指令,却只是被接旨的将领们恭恭敬敬地供奉起来,之后该做什么的,还是去做什么。遭遇了吴川军的这一支虎贲,便是一边派人八百里加急地送战报去元都,一边又派人十万火急地四处求援。仅仅一个晚上过去,护卫中川的数支虎贲便聚集在了一起,天不亮便渡了河,悄悄在吴川军面前安营扎寨。
吴川王好歹准备了数十年,十万大军来势汹汹,虽然不及虎贲军精悍,没有见过多少血,却也实在算得上一股力量了。以十万对两万,从晌午到傍晚,没能够取得什么压倒性的胜利,吴川王也并不气馁——这种情况还在预料之中,早在发兵之前,一重谋士便定了计策,约定若是打得元都措手不及如何,若是遭遇了虎贲军又如何如何。双方虽都损失了一些战力,却都是在抱着试探的态度不温不火地打,否则虎贲军若是誓死将他们拖住,这十万“精锐”少说也要去掉个五万;然而若是吴川王拼着损失也要渡河进入元都,恐怕即便只剩下了五万军队,也足以在内应的帮助下,将精锐未及回护的元都攻破了。
吴川王的自信,还来自于另一个不可说的方面——他毕竟是刘氏子孙,自幼秉承□□庭训,“读史以明智”,自然晓得那合纵连横的办法,知道造反的事业需徐徐图谋,更明白有些事情需要隐忍与积累。除了摆在明面上的好名声、放在暗地里的密谋外,他手里还握着一重底牌,是只有一些心腹才隐约明白的——他早已与周遭的藩王打好了关系,举兵之前便已约定利益十数年,只待反旗挂起,便会相继出兵。
虎贲作为天子之师,自然骁勇善战。若是让他们集结到了一起,吴川王的军队自然只有溃败的道理——然而吴川王造反,要的便是向天下人揭露新天子的无用,鼓动藩王们起了心思。他一个人固然无法对抗天子,可是加上藩王们的力量呢?
吴川王心里满是得意。几十年的谋划,父子两代的精心准备,吴川王的探子早已密布了全国,元都之中亦有内应……他相信,同他一般在元都扎下力量的藩王并不在少数;他更自信,自己搜罗的能人异士能够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别人心甘情愿地为他驱使……无论阴谋与明谋,胜利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怕会费些功夫,他为谋大事已忍耐了那么些年,难道如今还不能再忍忍么?
他算盘打得十分响亮,却将事情想得太过美好了些——他自以为计划完美无缺,却从未想过,若是自己的计划出了意外,哪怕只有一环的失误,所有谋划也会霎时变成镜花水月,全盘落空。
而次日早晨睁眼时所接到的探报,才仅仅是令他领会到这一点的开始。
“南川军变成了北山军?”吴川王不禁失声道,“你说什么?可看清了?”
下面将领战战兢兢地道:“末将也险些以为是瞧错了,特地派了探马出去,又上了攻城车,亲眼瞧见那营地上飘的旗帜,正是山岳型状,却无川流湖泊……那营中走动兵士的服色,恍惚间也瞧着像是斑驳绿色,并不是深沉蓝色……”
吴川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半晌不曾说话。南川、北山原是个称呼,若论作战的能力,却是不分伯仲的,都是北荒战场上实打实地见过血的汉子,于吴川王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近在枕边的敌营一夜间换了数万的兵卒,他们却毫无所知,甚至只能等对方第二天换下旗帜后才发觉了端倪……这不但是挑衅、嘲弄,还是赤|裸裸的示威!
能在一夜间悄无声息地更换布防,就能在一夜间悄无声息地进行突袭,夺取他的项上人头!吴川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深觉自己不能够小看这些天子亲军。他赶忙召来亲信商量对策,又调集了能人异士保护自己的安危。此时他却有些后悔,表现自己与士卒生死与共、对皇位志在必得大有办法,何必一定要亲身上阵,以身犯险呢?
后悔却也只能后悔,这世上毕竟没什么后悔药可吃。打好精神后,吴川王迅速与亲信们商量了对策,收拾好行营、整结好大军,与对方严阵以待。
北山军却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不但没有列队待战,反倒摆出了一副轻松安闲的模样,施施然地在营前挖着拒马,不紧不慢地运着土方。到了中午,更是有炊烟袅袅升起,丝毫没有要出战的迹象。
吴川王等待了半日,早已饥肠辘辘,虽看着对方作战态度十分消极惫懒,却不敢大意,只怕他们有什么阴谋,故意要示弱于自己,好拿住机会来个重击。他派了斥候探马出去,每半个时辰便要来报上一次,深恐这些虎贲军耍什么阴谋。然而直等到傍晚,士兵们大多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北山军却依然毫倾巢而出的征兆,只是又开始做饭果腹了。几口大锅架在了营前,也不知道是煮了些什么,香味远飘十里,十分诱人。
吴川王不得不命令大军就地驻扎,埋锅造饭,以安抚躁动的军心。他自己与一班谋士却总是莫名地感到焦躁,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根本无从应对。
在榻上翻来覆去了许久,吴川王才勉强入睡。然而他刚刚闭眼,还未入梦多久,一声惊慌的大喊便进了耳朵:
“王爷,大事不妙了!那南川军……那南川军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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