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她们熬成了山楂糕,一部分切成片,晾在屋顶上。
寒洲双手合什,嘴里念叨:上帝啊,千万别下雨,千万别下雨。
西施揉着发酸的胳膊,问:“上帝是谁?是你们北京人的神吗?”
“啊,”寒洲顿了一下,她想起大枣,他也是这样问,上帝是最大的神吗?是管做豆腐的神吗?
快冬天的了,他过得还好吗?不知有没有人欺负他?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小寒姐,他是你们北京人的神吗?”西施又问了一遍。
寒洲笑笑,“他不光是北京人的神,他是很多地方的人都信的神。”
对不起了,上帝,又一次冒犯你,我总觉得这宇宙天地之间有不可抗拒的尊严,我想像不出该怎么说,就又用了你的名字。其实,我想,你是有爱的,不在乎一个随便的无恶意的解释。
如果你真的在,就帮帮我,让我回去。
如果你帮不了这个忙,就帮帮我的孩子,让她冬天吃到糖葫芦,告诉她,妈妈以前管她吃糖管得太多了。
在这个大家都有山楂糕吃的晚上,寒洲失眠了,每一样吃食都让她想到家,想到父母、孩子和老陈。她不能做给他们吃了。没有了她,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马上是冬天,他们都要长一岁。
父亲七十五,母亲七十一,老陈四十一,当当十一岁。
当当的青春期要来了,老陈管得好吗?
妈妈是不是还是不舍得花钱,穿着去年的旧衣服?
门前的工地不知完工了没有?
银行还在往家里打电话逼债吗?
……
当日上三杆的时候,胡七过来看望寒洲,昨天大家高兴地吃着山楂糕的时候,她就悄悄离开了。他知道她有心事,谁也帮不了的心事,但他还是不放心,要来看看,看过了自己踏实,不看就总是在那里悬着。
寒洲又伏在几案上写字,她肯定是洗过了头发,那长而黑的头发就那么披散着,像他曾经看过的那幅画儿,那画上的头发就像森林,有鸟儿在飞、在唱,胡七真想也这么伏下身子,把自己埋进那林子里去,不出来了。
竹简上写的是腐乳肉的做法。她要把这副竹简挂在花枝街那家店去,她想试试这样是不是可以推动酱豆腐的销售。
“你看,你和我合作你赚大了,我得做这么多工作。我现在觉得跟你要两成的收入都太少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胡七也知道她不贪钱。他笑笑,很想把这笑语嫣然的女子揽入怀中。
“要是觉得少了,你可以随便要,把全部的店给你都行,我这个东家也给你,我的父亲也给你作你父亲,我的妹妹也给你作妹妹,这样,好不好?”
胡七玩笑似的开头,却无法玩笑着收尾,他管不住自己了。
寒洲抿着嘴站起来,这样一高一低说话太有压迫感,她不喜欢。她看着胡七的殷切的样子,笑了,这是个有自制力的男人啊,也算体贴,但是,能怎么样呢?
“你还有一样东西怎么给我呢?”
“你说,是什么?”她笑了,胡七更急切地问。
“你把你的老婆也给我做老婆吗?”
胡七一下噎住,这个时刻她怎么还能玩笑?他真想打她屁股。
“小寒,我不是玩笑!”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他想让她也感到他的疼。
“东家,别这样,我也不是玩笑。”她抬手,把她自己从胡七的手里解放出来,用的力并不大,但胡七他懂,自然就放开了。“我心里有一个家,我只是有些想不想来的事情,你说,如果我家里有一个爱人,我还能接受你吗?”
“但是,你怎么会有爱人?你还这么小。”胡七急切地去争。
“那怎么不会?郑旦不都嫁人了吗?西施在家里不也考虑到婚配的问题了吗?我怎么不可以?”
寒洲气得想笑,我不想真的说出来,只是怕吓着你罢了。
我不想让人以为来了个妖精。
“你,你是故意的,你除了家在哪儿,你都能想得起来,你是骗我的,你不想要我!”
胡七受伤了,他四十来岁的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寒洲看着胡七的样子,无奈地苦笑,我这是又祸害了一个人吗?上帝啊,难道这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东家,好了,别这样。”寒洲想拍拍胡七,抬起手,又放下了。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
胡七不理她,他觉得寒洲欺负人。虽然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欺负了。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我不想要你,因为你还不够出息,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好好赚钱吧!赚多多的钱,让我很喜欢很喜欢,说不定到了那天,我就想要你了。”
这轻柔的语调就像在哄小孩子,胡七不想理她这个茬儿,可是杵在这里能怎么样呢?她还是不会像一个女人对一个钟情于她的男子那样动心动情。
这个女人是石头做的!
他有些愤怒地转身,停了一下,走出去了。
寒洲舒了一口气,上帝啊,你不能这样看着的!
看来我得搬走了。
不能祸害别人。已经有了一个大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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