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千总一段呼喝,已经将精气神蓄势到了极点,眨眼间便龙行虎步了十余步,步步有人血溅当场。
凶猛的长矛一刺一挑,来人不是被戳穿了脑袋胸膛,便是整个人都被长矛挑飞,骨断筋折,手中大刀也不停歇,刀锋下根本没有完整的尸身。
虽看起来凶猛异常,然而谁都知道他仅仅只是凭借一口硬气在支撑。他面对的敌人,似乎根本未竟全力,平原尽头的山林中不时钻出身穿无字号褂的悍匪,个个眼神凌厉彪悍。
眼看着清兵千总秦川一步杀一人缓缓推进,顿时从悍匪藏身的山林中走出来一个健壮的农民般的悍匪,他没有持兵械,身形神态也不出众,但是他就是站在那里,一眼看去就明显感觉到与其余悍匪的不同,这是气势,武人独一无二的气势。
那农民般的叛民一招手,顿时数十名悍匪结成一团,嚎叫着冲了出来,一起扑杀。
还在清兵千总秦川身前悍不畏死的几个悍匪被他三五下放倒,抬眼间便见那些悍匪冲到了眼前,那些悍匪根本不战斗,只是扑他。
他的长矛戳穿了三个人,像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此一来他的长矛就拿不动了,他的腰刀砍不过扑来的悍匪,只是劈裂了五人,他的身体便被结成一团的悍匪扑倒在地。
他仍旧在地上搏杀,不死不休,弯臂挽住一人脖颈,用力一围,只听得“喀喇”清脆的一声响,那人的脖颈便被他弄断,他一拳砸在一个与他面对面扑着的悍匪头上,那人整个头颅被他砸得凹陷炸裂,当场死绝。
但是人太多了,十余人还剩下一半多,全部将他摁住。
外围再次围上了持着兵器的悍匪,透过空隙击杀他,一柄铁枪凶猛的一刺,朝着他的胸膛,这一刺不仅会将死死摁着秦川的悍匪刺死,也将透过那悍匪的尸体刺穿他,于是他将摁着自己肩背整个人俯在身上的悍匪一下子推开,顿时那人便被刺穿了胸膛,枪尖滴着热血,水流一般冲刷到秦川身上,他用力将那悍匪往身侧一拧,顿时那铁枪被歪了角度,贴着他的臂膀扎进身下的大地。
普通农民一样的叛民皱了皱眉眉头,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山林之间,心想自己这次必然要死了,那秦川怎么这么强横?自己这方的人死得太多了,他罪孽深重必死无疑,索性死得光荣些吧,在那恐怖的老头儿面前临死表现一番,如此也给自己的子孙留个好,于是抬起手,划出一个半弧,身侧所有悍匪齐出,列作六层,层层如扇面快速铺开。
他却是不知道,他身后的人很满意。
战阵娴熟,在指挥下如臂指使,不论是单兵作战,还是集结对冲,都绝非如今所谓的清军精锐可以媲美。
刀锋光芒闪烁,围着在地上被死死摁住不断挣扎的秦川围去砍剁。
在混战中,秦川的被带动得面门朝下扑在地上,后背被一记阴险的大刀划了一道,战甲破碎,赭色的军服衣料惨然撕开,后背的肌肤被拉开了一条大口子,血肉都翻了出来,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秦川一直咬着牙,他是一营千总,正六品武官,参与过大清大大小小数十场仗,战死是他的荣耀,他把所有的劲力全部都透进他的身躯之中,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比以往显的更为强悍与准确。
绿营实行的是“世兵制”。绿营父兄在伍,子弟为余丁,守兵出缺,即以余丁拔补,余丁不足乃募于民。
秦川出生行伍世家,从小就跟着退役的爷爷练把式,长大后在哥哥战死后就补丁参军入伍,一直作战至今,这回收到村民的报告前来剿匪,带着几个部下及团练的乡兵就来,没想到遇到了这些叛民。
他是大清的兵,他决不让这些扰乱国祚的叛民进城半步,决不让得到半颗粮食半滴水,除非碾压过他的尸体去。
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他扯着一个摁住他身体的悍匪的手臂,硬生生蹬断了他的胸骨。
他被摁在地上,头颅擦着满是血水碎石的泥。
他的脖颈突然胀大,青筋密布,他的小腹中像是有一股沸水一般。
一种小时候与爷爷练功时候会产生的熟悉的温暖感觉游走过四肢百骸,但却比以往汹涌百倍,全身就像突然被浇了一盆滚水。
他用力挣扎,抬手,拧腰,箍腿,挺胸,上岸的鲤鱼一般跃动。
悍匪们拿不住他了。
他的身体突然发生了某种变化,不停的颤动,抽搐,力量奇大。
他挣脱了出来,拳头连接着肩背,胯提着大腿,鞭子一般挥了出去。无可抵挡的砸中离自己最近的那名悍匪的头颅。
然后是另一个悍匪,然后又是另一个悍匪……
王路常看得目瞪口呆,他自幼在偏远的大山中长大,生活在隐居的江湖高手之间,兽血沸腾时候打过生死拳,短短数年间见过的武林高手比一般人一辈子听说过的还多,但是从未在战场上见过兵将搏杀,他从来没想象过,战场这个男人与男人之间拼搏的舞台,竟然能够令人强悍到如此地步,将战斗力发挥得这样淋漓尽致,就像在演绎一场人生,输与赢,血与泪,信仰与现实……所有的一切,就在一念之间,一瞬之间,一息之间……</div>
……
“啪!”、“咔擦”、“噗嗤”、“喀喇”、“啊”、“呜呜”……惨叫声、骨头折断声、刀锋如肉声、血液喷溅声不断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场间的战斗停止了。
清军陕地绿营军千总秦川,他仍旧站着,浑身浴着血。他的对面,是一脸麻木的农民般的叛民,秦川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要杀死他。
他知道叛民的身后还有人,隐身在丛林中的人,应是叛民窜军的首领。
他此时的状态,就像是一个被一根头发丝儿紧紧箍住的开裂的水缸,身家性命悬于一发之间,他力竭了,只剩最后一口气,但是他已经满足,悍匪都被他杀光了,只剩几个人有什么用?能抢得到城中的粮食么?就算抢到了能运得回么?就算运回了,够么?哈哈……
他现在只要杀死眼前这个农民一样的叛民就够了。
他是兵士,他已经尽到了守土卫民战死疆场的职责,而农民,就应该好好种地,这种扰乱国祚的叛乱行动就该株连九族,至于国家大事,不应该是不在其位的人操心的,更何况僭越一点,稍微议论一下国事,这大清也不见得真的那么无药可救啊,这不还有大把的人才在呢么?左宗棠、李鸿章、张之洞、彭玉麟、鲍超、朱洪章、萧孚泗、沈葆桢、李臣典、*斌、胡林翼、曾国荃……
眼前的这个根本不像是回民的叛民就没有做好自己的本分。
他们互相对视着,距离着三五步的距离。
两人之间必定有人要死。
所以都在想一些事情。
蓄势。
不知几个呼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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