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飘雪,蜀地为北地与南地交接处,按地理来讲为南地,属西南区域,按语言来讲则偏向于北地。
此地尴尬。
南地雪,性婉柔,如棉,易凝结成团成堆,北地的雪则刚烈,如狂沙。
蜀地的雪,不伦不类,既无暴烈的身姿,又无婀娜的体态,兼并南雪北雪半分特点。
但无论哪里的雪,总归是白的。
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雪花“沙沙、沙沙”的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春蚕吞食着桑叶。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雪沙被一锹一锹地从空中洒下,看似猛烈的雪花在触碰地的瞬间变得柔软,平躺在无人的注视里。
这个过程极为衍生妙趣。
四个老人在一间吊脚楼里赏雪。
一个老人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有些褐斑,褐斑从他脸的两侧一直蔓延下去,是岁月刻下的很深的伤疤。
一个老人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
一个老人长着一只鹰勾鼻,一个长下巴,就像两个钩子几乎贴在一起了,油腻的头发一半白一半黑,举起的茶杯几乎无法送入他的口中。
一个老人身材矮墩,胖乎乎的面孔,两条弯弯的眉毛,一双细长的眼睛,面相就像一尊弥勒佛。
这是很有特点的四个老人。
其中一个老人斑丛生的老人是剑门关下平远村的村长姜堂。
他就快死了,谁都看得出来,他的老人斑从两侧的脸颊延伸到了背上。
“这世道,日子不好过,我们几个老家伙,这时候还能在这里烤着火喝着热茶吃着小菜,不枉此生了啊。”八字胡的老人捋捋胡须,笑道。
几人方才谈到了大毛子,干瘦如鱼鹰般的老者称自己与大毛子接触过,得知大毛子将中国的丝绸制作过程说成是用小米喂某种蜘蛛,再从中取出丝来,几人哈哈大笑。
姜堂村长喝一口油茶,莞尔一笑,道:“曾听闻文忠公说过,洋人只有一个或几个蛋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们如果不喝我们的茶叶,就会患腹病死去?”
他的话题引来附和。
“哪有这么容易哟,那些个洋毛子可强壮了,身宽体胖,体毛粗壮……大家都是一样两条腿的人,只不过肤色、文化、秉性不一样罢了,想来也是跟我等一样有两个卵蛋的……”
“哈哈哈,我们林大人想象力也是丰富的!”
“听说回疆又乱起来了?出了个自称什么‘清真王’的叛乱?”
“我大清朝家大业大,但是四处漏雨啊,东有英法扶桑,西有沙俄毛子,内里也是破败棉絮一堆堆,作乱的作乱,争权的争权!”
“若不是这些叛民造反作乱,大毛子也不会趁机侵占进来的。”
“西夷船坚炮利,一旦放进家门,就要遭殃的,西北的大毛子也一样,你看看那些毛子的丑陋样子,道光二十年那场战争,还有四年前,烧杀抢掠五十余天,一把大火烧了圆明园、清漪园、静明园、静宜园、畅春园等,就可看出毛子的恐怖。”
“我觉得吧,那次是文忠公做得太过了,否则也不至于打起来,我大清朝乃华夏正统,循规蹈矩,文忠公虽奉帝命禁烟,但也不能侵犯洋毛子的个人产业吧,文忠公的做法让那些洋毛子看成侵犯私人财产,觉得不可容忍,促成战争的爆发。”
“你喝多了吧,饭咱可以在姜村长的招待下乱吃些,但话不能乱说,文忠公忠义,可鉴苍天,也是你能指手画脚的?”
“是啊,东明,文忠公乃我朝英烈,就凭他会同两广总督邓廷桢、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在筹划禁烟,不假半个差役胥吏之手,召粤秀书院、越华书院、羊城书院三大书院六百四十五学子入贡院“考试”,由此掌握了所有烟商、贪官污吏之名单的行为,便是你我穷尽百辈也不能为的,有些话你过了啊!”
“是是是,我的错,人老了,乱弹琴!”鹰钩鼻的老者一巴掌打在自己脸颊上,呵呵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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