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树人摇了摇头,前几日听刘牧原描述案情时,他就意识到,这个案子比起天蟾舞台案更加棘手,所以只能先从后者下手,以此来向巡捕房争取更多的调查时间。
如今时间是有了,但对于刘牧原一案,胡树人却没有什么头绪。他只知道,死者是一位黄包车夫,被利器捅死,还有就是一把被放到刘牧原手中的凶器。除此之外,再无线索,他也不知该如何查起。
苦笑一声,胡树人转念一想,既然案件没什么进展,还不如先去把白玉兰的那支断簪修了再说。
他之前和白玉兰提过的那位玉匠经营的店铺,就在中央捕房附近的山东路上。因为距离不远,胡树人也就没有发动车子,拿上装着断簪的绒布袋便推门下车,步行向山东路方向走去。
胡树人穿过河南路和福州路,经过商务印书馆发行所向西走,在下个路口右转,又行了不远,便在仁济医院对街的荣吉里附近看到了“玉宝斋”的店铺招牌。
与城隍庙周边的大作坊不同,这家玉坊店面不大,里面也只有店主一人。店主姓郭,自小从师学艺,专门钻研金镶玉的修复工艺,店铺开业至今已经二十余年,其手艺在沪上首屈一指。
胡树人迈步走进玉宝斋,就见郭师傅正在埋头修补玉器,神色异常专注,于是也没有出言相扰,而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郭师傅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胡树人这才开口问候:“郭师傅,近来可好?”
“胡先生?”郭师傅闻声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胡树人,赶忙把修了一半的玉镯放下,起身走到胡树人面前,拱手问道,“您怎么来了?”
“一个朋友的玉簪断了,我拿过来,想请您看看能否修好。”
回了个礼,胡树人从兜里掏出绒布袋递了出去。郭师傅一见,立时神情肃然,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转身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到工作台上,随后解开袋口的绳结,把两截玉簪取出,接着拿起手边的舶来放大镜,聚精会神地观察起了玉簪的断面。
胡树人也不催促,照旧在一旁等待。几分钟过去,郭师傅放下放大镜,笑着对胡树人说:“胡先生,这支玉簪断口平整,没有碎片,完全可以修复哩。”
“太好了。”听到这话,胡树人那一直有些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温声对郭师傅道,“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胡先生不必客气。”
郭师傅笑了笑,起身向胡树人问道:“您想如何修复?是用一般的金镶玉法?还是要做一些点缀上去?”
一般的金镶玉法,是在断裂的玉器上钻多个细如发丝的小孔,然后用黄金打造一个宽不到半公分的薄片,再以金丝连接金片和断裂的玉器固定。这种修复手法简单粗暴,但看起来却不甚美观。
至于郭师傅口中的点缀,则要先设计一个花样,用黄金做出来,根据花样的形状确定钻孔的位置,再行修复。以此法修补的玉器,不仅看不出断裂的痕迹,反倒会比之前多出几分风韵,只是此法对匠人的技艺要求极高,耗时更长,价钱也更贵。
端详着那两截玉兰花簪,胡树人思忖片刻,开口说道:“郭师傅,请问您可不可以打造一个蝴蝶的纹样?”
“蝴蝶?”
郭师傅摸着下巴想了想,忽而咧嘴一笑道:“妙啊,胡先生,您竟能想出一个蝶恋花的好意境,真够风雅的!”
“郭先生过奖了。”胡树人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唔,我的手艺您就放心罢,两日后来取簪子便是。”郭师傅将断簪收好,再回身的时候,他的表情蓦地变得微妙起来,压低声音对胡树人说,“胡先生,这簪子的主人,是您相好的姑娘罢?”
胡树人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道:“您想多了。”
“哎,胡先生,不必这样藏着掖着。这蝶恋花的意思,就和凤求凰一样。凡是有这种纹样的玉器,大抵都是文人雅客作为定情信物的!我毕竟浸淫此道多年,这点事情还是晓得的……”郭师傅说着露出暧昧的笑容。
心知现在无论说什么都解释不清了,胡树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再提这个话茬。
实际上,他并非附庸风雅之士,对诗词书画的了解也没那么深,之所以提起蝶恋花,不过是因为他想起了家中的一幅画罢了,并没有什么传情的心思。如今得知此中深意,却是想改也难开口,只得将错就错。
在胡树人看来,玉簪能修复就行,至于款式如何,他倒不太在意。
跟郭师傅道别后,胡树人离开玉宝斋,看日头已近中午,便沿着山东路向南行去,准备找家饭馆填饱肚子。
来到广东路口,他的目光忽然被马路对面的一个摊位吸引了。
那是一个给人画像的摊位,在上海街道上随处可见。画师一个人坐在板凳上,身边放着一副画架和两张板凳,其中一张坐着客人,地上则是乱七八糟的画笔和颜料。
学习绘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须要通过反复不断的联系才能提高技艺。除非天赋异禀,不然在技巧成熟前画师一般是没有什么收入的,加上绘画所需工具大多价值不菲,那些家境不太优裕的画师往往会碰到金钱上的困难。解决的办法也是用他们最擅长的技艺——绘画,在路边摆摊画像,以此维持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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