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余的力量并没有让他的形态朝着非人转变,恰恰相反,他的外貌变得更加像“人”了。他的面容和躯干在原有轮廓的基础下变得更加立体,结实,精致,每一处细节都趋于理想化,变为超脱于“人性”之上的“人形”。
此时此刻,他的样子与旧时代的古希腊神像相差无几!
自己或许永远都没法离开这里了。
他利用饱腹时短暂的清醒思考道。
这个地方能够对自己的本能欲求进行相当一部分的压制。一旦到了外面,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停止吃人的欲望,不,也许就连人类的血肉都将很快无法完全满足自己。
“酒神”渴求力量,期望能尽快复苏,自己如今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奴隶。
即便是在这里,他也能感觉到欲望的迅速膨胀,理性的逐渐消失。他正逐渐变成别的存在,某种不可能与人类共存的存在,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自己的呼吸对这些渺小的东西而言是剧毒,自己的血肉会为他们带来毁灭。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哀忽然笼罩了他的思绪,化作一股无由来的气味。那是回忆的气味,记忆中格林达窄小瘦长的公寓正在发霉,然后坍塌成废墟。记忆中的豌豆炖肉正在失去味道,慢慢长满绿毛。他能闻到记忆中所有美好的事物腐朽的味道,变成暗巷内的绝望气息,阴沟里的臭水和翻肚皮的死老鼠。
在一切全都腐朽消失后,就算他最终找到格林达,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呜......呜......呜呜......”
“伪装者”记得很清楚,自己生在暗巷的时候没有哭。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他在张嘴呼吸第一口空气时感应到了极度危险,将哭声压抑成了低低的呜咽,从而幸运地免于被饥饿的孩童当成食物吃掉的命运。
他在饿极的时候,在手臂被老鼠啃得只剩白骨时没有哭,在第一次被阳光刺痛眼睛的时候没有哭,在被“格林达”用刀他甚至不太清楚究竟该怎么哭。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爬满了深红色的眼泪,喉咙中溢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
“这是怎么回事?”
罗兰和赫尔克里先生现身于空洞边缘,前者看着渊底逐渐平息的波涛,以及那不复存在的流体怪物在岩壁上留下的坍塌痕迹,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我不是让你看好他们两个的吗?”
“那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看住两名上位存在几乎是不可能的。”赫尔克里先生耸了耸肩,目光盯着渊底的“伪装者”,表情有些难看。。
“整座镇子内部全都乱套了……光是重建就得花费好几个星期,我还得去清点究竟折损了多少人手。”罗兰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下次记得提醒我,不论如何都别再破例帮你干这种事。”
“这点你放心,我当然会让你忘记的。”赫尔克里先生一边打趣,一边看向已经恢复清澈平静的谷底。“酒神”的哭声正回荡在岩壁之间,犹如一个初生婴儿的啼哭,足以让每一个人想起他们生命中最痛苦不堪的那一件事。</div>
瑞文小心翼翼地回到了空洞边缘,低头俯瞰着痛哭的“神明”,立刻被那哭声感染。
安东尼抱着自己的脑袋,浑身赤裸,在岩石边上蜷缩成一团,不远处,那具倒立的无头尸体在山谷的风中微微摇晃着,脖颈断口中同样淌出泪来,在地面上汇聚成细流,迅速开始蒸发。
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自己的“同类”产生同情。
地下小镇内一片狼藉。海水自岩洞中倒灌了进来,冲垮了十几十座房屋。
“这名独立存在应该的确是从虚海里跑进来的。祂利用梦者之屋作跳板,直接越过,新德市,冲进了魔鬼岛监狱,也就是祂被召唤的地点。”
“然而,祂在那里受了重伤,不得不又折返回来,蛰踞在梦境和虚海的交界处休息......那地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瑞文看着满目疮痍,心中一阵唏嘘。
无脸人们似乎并没有被“酒神亲酿”的气味影响,因为他们本就已经失去了神智,仅有一些保留了部分自我的人,摔死在深坑的底部。
“他们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外界的肉体早已死去,他们的灵魂在离开后将再无归处。
“这不是眼下你需要管顾的事情。”
罗兰放下为死者祷告的双手,摇了摇头。
“第二次辩论会,也就是大选前的最后一次拉票活动会在几个小时后开始。”
“不过,我暂时没法联系到‘绯红’,也没法帮你出去。你需要做的是做好准备,一旦那家伙真的出现了背叛的迹象,你必须在第一时刻醒来,顶替他的意识。”
“居然这么快就到了‘生死关头’......”瑞文不由咋舌。
现在自己贸然出去,很有可能会给导演添乱。
作为“齐格飞先生”,他最近的一举一动都将曝光于公众之下,不得有半点闪失!
“请帮我密切关注选举现场。”他向同伴们请求道:
“如果出现了任何差错,第一时间告诉我!”
比利,“瑕光”,洛克菲尔或“群青”都有可能向“齐格飞先生”使绊子,而唯一站在我方的只有阿尔哈萨德老先生。
从整体局面来看,“绯红”如今的处境其实相当危险!
…………
洛克菲尔证券交易所的门口人头涌动,小个子的人被人群推搡着,双脚几乎要离开地面。
斯帕德军备公司今日的股价来到了史无前例的新高!人们手里握着钞票,支票和一叠叠的拮据,抵押文件,争相购入股票,期待着大选前夕的金融狂欢。
这是一场被正当化的巨型赌博游戏。根据过往选举经验,历届当选者旗下的公司股票都会在短时间内平均暴涨四倍!就算是此后的两个交易季度也会持续稳幅上涨。
而今届选举的空前盛况对于狂热的投机者们来说,着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十三区市民们能通过两种方式投出自己的关键一票,其一是以匿名信件邮寄。信封和选票上都盖有特殊的印戳,配以独一无二的编号,以防造假。市政府早在一星期前就开始为每一位合法选民登记编号,并将选票用大车挨家挨户发放出去,事后,还需要本人亲自签名确认,步骤十分繁琐。
另一种投票方式是亲临市政厅外的投票站。十三区的市政厅外已经早早地搭建好了简易工事,立起了上百个小亭子,由一百名警察轮班看守。每一位投票者都要携带个人证件,并在进入票站前接受检查,确保身上没有危险物品。
今年的审查比过往的数届大选更加严格,除了以往规定的几类危险品外,打火机,油类和几种处方药品都被纳入了管制范围。显然,先前的几次袭击事件已经让“铜章”警察们长足了教训。
还没等工事建筑完毕,形形色色的食品摊,报纸摊,流动酒吧和小赌档就已经在附近支了一圈。法尼尔区政府不得不临时加颁一条临时法例,禁止选民在投票前饮用烈酒,或进行任何公然下注活动。
两个小时后,所有报社的特派记者都已经聚集在了沃幸屯火车站附近,务求拍摄最佳照片。这一次的辩论会舞台设立在新区,与时代前沿最为密切的区域,同时也被民间认定为新德市的第二首府。富裕党候选人正是在新区出生的。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呐喊声和口哨声,和平党的车队率先抵达车站。齐格飞先生依旧一身笔挺的黑色军服,金边肩章上装饰着柔软的穗子。他今日与平时唯一不同的一处装饰立刻吸引了人们的眼球,让他们爆发出在沉默片刻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
那是一支鲜红的玫瑰,被别在他的右侧胸袋上,这代表着一种特殊的纪念于警醒——“烟火师”的身影还未完全成为过往,而和平党会为了新德市的安稳繁荣奋战到最后时刻!
富裕党的轿车紧随其后,在五分钟后抵达了车站。这支车队的车身漆成了淡金的汽酒色,明快跳跃,与和平党肃穆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人群在富裕党候选人拉开车门的瞬间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静得连一个孩子的冰淇淋不慎滑落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噢……”一位蒙纱的女士轻轻惊叫出声,打破了平静,她的声音几乎能代表在场所有人的心情
他们看见了什么?
从车里走下来的,是他们平生见过最光彩夺目的存在!没有任何苍白的词汇能够形容人们此刻的心情,硬要说的话,此时此刻的他们,宛若亲眼目睹神迹!
而那金光闪闪的“神迹”,就这么像一颗璀璨的金星,从他们的眼前悠悠飘过,飞进了狭小的车厢内部,在列车开动的同时留下一道明亮的金尘!</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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