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富道:“我们开门做生意,诚信第一。不过这银子借给你了,借据是不是也应该签一下。”
签完借据之后,宋富道:“第一把你押大还是小?”柳大小道:“来赢钱的,自然押大!”话音刚落,手中的骰子就在桌面上旋转起来。
现场鸦雀无声,只听见骰子旋转的细微嗡嗡声。
“五......五......六,五五六大啊!真的是大啊!”赌客们的热情比柳大小还激动高涨。
宋富不为所动,道:“嗯,运气不错,第一把你赢了。下一把你押什么?”
柳大小自信满满握住骰子,仿佛看见一千两银子在向他招收了,道:“一鼓作气,还是大!”
又是大!连续两把都是大。宋富道:“不错,你下把要是还能扔出大来,我都要信你说的话了。怎么,下把还是押大?”
受到激将的柳大小道:“押大就押大,你以为我怕啊。多亏方才两次,我已经找到手感了。真大眼睛翘着,大!”
骰子停止转动,柳大小的手开始颤抖,桌面上的点数是二、一、三,五点小。
宋富终于笑了,道:“看来你运气到头了。下把该押小了。”
柳大小相信自己,道:“不!我还押大!”
盲目自信是会害了自己的。柳大小并没有扔骰子的神技,那几次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在和宋富对赌的十把大小中,柳大小收到宋富的挑衅,固执己见,连续押了十把大!结果正常赌局,只开出了四把大。
宋富道:“好了好了,一场玩笑而已,大家继续玩儿吧。”
柳大小还不死心,又自顾自地扔了好几把骰子,可是都无法随心所欲。
过了几天,宋富亲自来到老马的家找柳大小还赌债。
柳大小哪里有银子,只有耍赖道:“才十两银子,等我女婿回来,让他给你送到府上。区区十两,还找上门了,哪里有老板的气度。”
宋富道:“什么十两银子,是一千两啊。”
柳三娘差点没有吓晕过去,抓着父亲问:“你借了一千两银子去赌?你把我们一家人卖了都凑不到一千两!你真是疯了!”
柳大小也惊得张大了嘴,道:“宋老板你是挣大钱的人,可别在这里耍弄我。昨晚你可是说的明明白白,我只输你十两银子,什么时候成一千两了!”
宋富道:“你的确是输我十两银子,可是你却借了我一千两。你看,这借据还在这儿呢。白纸黑字红手印,还有你的前面,这不假吧。”
柳大小和柳三娘瞪大了眼睛,只见那借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借千两白银。宋富耍了个小手段,在十字上面添了一笔,变成了千。
千两白银四个大字从纸上飘了出来,在柳三娘的眼睛里转来转去,她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双眼翻白,晕了过去。马蚁和妹妹跑了过来,哭着喊着娘亲。
柳大小吓软了腿,道:“宋老板,你可不能这么玩儿我啊。一千两银子,我女婿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啊。”
宋富将借据好好收着,道:“我也知道你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所以给你们想了个法子,今天特地来说与你听听。你要是觉得可以,你我之间的债就一笔勾销。”
柳大小只有死马当活马医,问:“什么办法?”
宋富指了指马蚁身旁的女孩儿,道:“只要你外孙女嫁到我们宋家,这两家人不就变成了一家人,还谈什么债不债的。”
柳大小倒是知道宋富有两个儿子,长子年纪比马蚁还年长几岁,确是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只是这孙女十岁未满,现在嫁过去是否太早了些。可是一想到一千两银子的巨额债款,一家老小家破人亡沦落街头的惨剧,以及和宋府结亲攀高枝儿后的荣华富贵的诱惑。
早嫁晚嫁都是嫁,能嫁给宋大公子也是她的福分。柳大小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道:“承蒙宋老板看得上眼,这是她天大的洪福。”
宋富道:“马兄弟不在家,你就是做主的,这事儿你同意那就定下了。其实今儿个我就是来提亲的。”拍拍手,侍从立马将提亲礼送了进来。
宋富道:“这几匹布先收下,做几件新衣裳。成亲之日就定在下月初二,到时候花轿登门。”</div>
柳三娘从床上醒了过来,为银子的事儿烦恼,哭哭啼啼。马蚁跑来,趴在她怀里哭求,道:“娘,别让妹妹嫁人好吗。”
柳三娘道:“你妹妹才多大年纪,要嫁人还早着呢。”
马蚁抽泣着,道:“妹妹下个月就要嫁了,外公都答应人家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柳三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道:“什么?!你妹妹要嫁给谁?”
马蚁道:“外公说是今天来我们家那胖叔叔的大儿子。娘,你别让妹妹嫁给他好不好,他们家都是坏人!”
柳三娘立即从床上起来,要去问个清楚明白。
柳大小没事儿人似的在吃鸡腿,瞧着一个二郎腿,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问:“孙女儿,好久没这么痛快吃肉了吧。好吃吗,以后你天天都能吃到好东西。”
傻丫头天真,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外公给卖了,还傻乐呵,嘴里塞着猪肉,道:“我有好吃的,也给外公吃,给爹爹娘亲哥哥吃。”
柳三娘走过来,一把把柳大小手里的鸡腿抓来扔在地上,声色俱厉道:“你给家里惹天大的祸事,还吃得下去?我问你,莲儿嫁人是怎么回事?那一千两欠款又是怎么回事!”
柳大小咂咂嘴,道:“糟蹋了,多好的肉啊,还没吃上几口。”
柳三娘哭喊道:“我问你话呢,别装聋作哑!你还是不是人,为了银子卖你亲孙女儿!”
柳大小道:“你可别胡说,谁卖人了。人宋大公子乐意娶咱家小莲,宋老板亲自上门提亲。这多好的婚事啊,我能不答应?我能挡了小莲的好事儿?”
柳三娘道:“你能有这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拿小莲抵押你的欠款!宋富他爹大小就是个痞子,他宋富也不是什么好人,开了个赌场祸害了多少家庭。小莲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我不同意!”
柳大小道:“你不同意?好啊,可以啊。那就还钱,一千两银子,怎么还!”
柳三娘道:“这是你欠的,你自己想办法。总之小莲不嫁人!”
柳大小道:“我是你爹!我生你养你,我的债就是你的债,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小莲是你的女儿,可也是我的孙女二,你以为我就不心疼不难受!”说着掩面涕泣。
柳三娘也没话可说,只有垂泪。
柳大小又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小莲迟早也是要嫁人的,能为家里出一份力有何不可。而且也没听说宋少爷有什么劣迹。莲儿,你愿意为这个家出一份力,嫁给宋少爷吗?”
“莲儿愿意!只要娘亲不哭,不和外公吵架了,莲儿愿意嫁人。”马小莲哭着说道。还不知嫁人为何物的她,心里只有家人,对自己的未来,并没看重。
到了成亲的那天,宋家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走来。柳三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撕心痛哭,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是宋大小穿着全新的长袍,迫不及待把马小莲送了出去,看着宋富送来的礼物,脸都快笑烂了。
柳三娘没有去现场,所以他不知道,和马小莲拜堂成亲的并不宋承业,而是宋富的父亲,宋公寿!
宋公寿是远近驰名的好色老变态,年纪越大,也喜欢稚嫩的少女。他认为这样可以调和人之阴阳,汲取少女的活力,为自己延年益寿。
马小莲其实早就被宋公寿看中,但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条件让他达成心愿。宋富是个孝子,对父亲唯命是从,从来都是尽心尽力满足父亲的心愿。
老马一家生活得不卑不亢,实在不好寻找突破口,幸好他们有个好赌的爹,柳大小。
柳三娘知道真相后,差点没和柳大小打起来。
柳大小也知道不能继续待在家里了,问宋富借了间屋子自个儿住。无人管束的他,隔三差五就往赌场里闯。
手气总是不佳,输了许多银子,但赌场老板如今成他晚辈,也没叫他还。
三个月转眼就过去了,老马回来了。
他给柳三娘带了一只好看的钗子,给儿子女儿各自买了心爱的玩具,也给老丈人带了特产。
可是家中的剧变给他了雷霆之击。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生平第一次打了柳三娘一巴掌,怒骂道:“你怎么能同意让女儿嫁给宋富他爹!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清楚?你这是把孩子往火坑里送啊,她才多大的孩子?”
马蚁吓得哭了起来,扔了玩具,跑来拉着老马,道:“爹,你别打娘亲,别打娘亲。”
柳三娘并不怪老马打了她,她也痛恨自己啊。
老马看着哭泣的母子,转身冲出家门,一口气跑到了宋府门口。
“开门!开门!”老马使劲儿敲打大门。
家丁刚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骂人呢,老马就推开他冲了进去。
“莲儿!莲儿!”老马不识路,只有一边乱跑一边大声叫嚷。
马小莲听到了父亲的呼唤,跳着脚丫子就迎出来了。
“爹爹,你来看我来了。”马小莲高兴地忘记了这段时间收到的折磨,扑倒在老马的怀里,“爹爹,我好想你啊。”</div>
家仆门以为闯进强盗来了,都围了过来,宋公寿挥散了他们,对老马道:“原来是老丈人登门,何必这么风风火火,谁还敢拦你不是。走吧,厅上去坐坐喝喝茶。”
老马咬牙切齿,抱起马小莲,道:“走,爹带你回家!”
宋公寿闪身拦住,道:“老丈,你来看莲儿可以,可是要带他回去是不是要问我同意不同意啊。”
老马一双眼睛要吃人似地盯着他,道:“她是我女儿,我带她回家天王老子也不能拦!”
宋公寿道:“你是他爹不假,可我与她拜堂成亲洞房,现在她是我女人,是我宋家的人。”
“洞房”二字如刀一般刺痛老马的心脏,他一拳揍翻了宋公寿,道:“你个老不死的,今天我打死你!”
一众家仆赶紧上来拉住,正预备对老马一顿拳打脚踢,宋公寿制止道:“别说我不念情。我是真心待莲儿好,不信你问她,她愿不愿意跟你回家。”
莲儿想起宋公寿威胁的话,如果她跑回家,那么就要赔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她的爹娘哥哥一辈子都只能做牛做马。如果她乖乖待在宋府,表现得好,还可以获得赏赐,贴补家里。
莲儿不忍心看着他们做牛当马,只得咬紧嘴唇,道:“爹,我不回去,我在这儿过得挺好。你瞧,我这衣裳好看吗?改明儿我也给娘亲送一套。”
马小莲伸开双臂转了个圈,然后回到宋公寿身边,拉着他的手,道:“爹,你回去吧,有空带娘和哥哥来看看我就是了。我喜欢这里。”
老马瞪着可怖的双眼,咆哮道:“你说什么?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你要是愿意待在这里,我就当没生过你!辱没家风!”
马小莲含着泪,要冲过去抱着父亲,可宋公寿抓着她,道:“莲儿,你可想清楚了,你到底想不想回去。”
马小莲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回去。
老马回到家里面,连续好几天都不理柳三娘。每天一大早就出门上工,晚上黑灯瞎火才着家,也不说话,上了床就开始扒衣服。
柳三娘感到的是丈夫的粗鲁狂野,他就像一个野兽要将她完全吞掉;像一头壮牛在她的身上乱顶乱撞。他不过问她的感受,全然用力着,柳三娘怕惊扰到儿子,竭力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喊出来。
没过多久,宋府的人送来一具尸体。
小莲上吊了,留给老马的是一张画着四个小人的画。
老马再一次遭受巨痛,抱着尸体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马小莲的灵堂在家里要置放七天才能入土为安,老马没日没夜守在灵堂前,滴酒不战的他开始就不离手,只要醒着就没命地灌自己。
柳三娘心疼这样折磨自己的丈夫,马蚁害怕这样的父亲。
老马酒醒了,全身乏力瘫倒在地上,能看见的只有不停摇曳的烛光。红色的烛火,像血一样。
醉酒让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他想停止这样的疼痛,不停用手捶打脑袋。眼前突然闪过一些残缺的画面。
火红的蜡烛、刀光、鲜血、哭喊、一场大火!
老马分不清出现在脑海中的这些到底是什么,但这段不完全的记忆却让他生出一股杀伐之气。
老马双眼红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柳大小!如果不是他好赌欠债,小莲怎么会被迫嫁给宋公寿,又怎么会不堪受辱上吊身亡。
罪魁祸首都是他!
老马拿定了主意。他先去厨房吃饱肚子,然后拿上菜刀。
一出门,长街上正好洒满了月光,似刀一般。
他跟随月光的指引走到了赌场。
街道上冷清清,推开门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热气腾腾,每个人都激动万分。
老马一下子就看见了那个背影,他慢慢走过去,挤过人群;他摸出了那把菜刀,明亮如那刺眼的月亮。
老马往前一用力,白色的月光一下子消失了。那个背影回过头,带着惊讶的、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了老马。
老马笑了,拔出刀砍在柳大小的头上,把他的表情劈成两半。鲜红飞溅,人群骚乱起来,纷纷朝门外跑。
那一个晚上,赌场内流满了鲜血;那一个晚上,老马穿着一身被血浸透了的衣服跑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柳大小死了,他欠的赌债便转移到了柳三娘身上。老马跑了,她一个人又要还赌债、又要抚养儿子。
最后,她只有把自己卖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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