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纠结许久,满脑子不合礼数,不得逾越,可听着慕紫苏痛苦的声音,他下定决心一试。顾修缘小心翼翼的将慕紫苏抱在怀里,她身子那么软,好像要化在他的臂弯里。
她深重的呼吸扑到了他的脸上,就连酒气都那么的香,那么甜。
他的心跳得越发的快,脑海一片空白,全然忘记了那小兔子和小乌龟的故事是怎么讲的。
“很久、很久以前……”他嗽了嗽嗓子,开始效仿肖贤的口吻,慢条斯理的说道:“以前啊,有一只小兔子和小乌龟…………”
低沉而好听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蔓延开,像在讲故事又像诉说着他怀揣了十几年的爱。远远望去,他发簪莲花冠,道袍端庄,如苍山负雪,微风拂过他清俊的眉间,长袖满香,经岁月沉潜,狱火洗练,方能站在如今的位置,可谓儒雅之河,静水流深,一派仙君之姿。
渐渐地,或许是听到了那朝思暮想的故事,慕紫苏的呼吸也平稳下来,眉头也舒展开。
顾修缘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再博大精深的武学典籍也比不上肖贤的一个小故事。
忽的,他十分警惕的望向沉睡的众人,见大家并没有因此被吵醒而发现什么,便又松了口气。
他还是忍不住的,仔细看着她的睡颜。还是不舍得将她放下。他体会这来之不易的温存,却又觉得自己是个该千刀万剐的小人。
——先生,您与紫苏伉俪情深,我不敢逾越,更不敢宵想她分毫,可抱歉,请容我……自私这一回,仅一回。
无上魔尊陨落后,离恨天老部众也战意消沉,就连朱痕都懒得去称霸天下了。魔道人心涣散,有甚者妄想取代离恨天和小魔尊阿芙,在汹涌的暗流里掀起血雨腥风。
没办法,无上魔尊生前定下的规矩,让他们吃不饱饭。
阿芙的拥戴者和数万魔修的组成的联盟结下了梁子,见面就互相厮杀,死伤无数。战争就像神秘的魔盒,一旦打开,所有人都会被吞噬殆尽,任谁都无法终止这场肆意蔓延的野火,无数的百姓也被卷入这场无妄的灾难中。
魔道纷乱不息自相残杀,正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有的趁乱搅局,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金耀赋闲在家时逗鸟,自言自语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天下间除了魔尊以外,再无人能镇得住那帮饿极了的野狗。”
至于小魔尊,只是沦为烂泥糊不上墙的一则笑柄罢了。
那次对战当真丢尽了离恨天的脸。
魔道新联盟的首领是西贺牛州一名散修,名为阿克琉,是继七圣的后起之秀。他自小随父亲逃亡至地界,茹毛饮血,与魔兽为伴,在他吞噬掉父亲的元婴和数千只魔兽后,只有一百岁的年纪的他便拥有超越阎王的力量。
他重见天日只有一个目的,杀死魔尊称霸魔道。可惜他刚从地界出来就听说魔尊死了。
阿克琉就像第二个无上魔尊,用绝对强大的力量让无数魔修屈服在他身下。最终,他将目光放在离恨天上面。
巧的是,朱痕,蛟娘,历辛他们正有气没地方撒,新联盟那些虾米崽子被他们仨捶得很是惨烈。战斗结束得比阿克琉想得要快。
但,阿芙也被阿克琉揉圆搓扁,毫无还手之力。烛龙和火魔兽盹盹被阿克琉骑在脖子上打。
阿芙惨败后,流言蜚语漫天,都说小魔尊烂泥糊不上墙,她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离恨天新部众们也人心涣散。由于肖贤生前定下的规矩,离恨天部众永不许杀人夺魄来增强功力,只能像个道士般清心寡欲打坐修习坐忘论,早有人耐不住了,他们便退出离恨天去追随做事毫无信条的阿克琉。
可没过几天,离恨天就传来阿克琉的死讯。听说是两名修士所为,一名剑修一名武修,一击毙命,阿克琉到死都不知道他惹上了何方神圣。
这回轮到群龙无首的魔道新联盟尴尬了,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成为散修被向他们报仇的正道修士杀死。二,回离恨天。
不周山上乌央乌央跪满了一群又一群的魔修,痛哭流涕的诉说他们被阿克琉那贼子蛊惑误入邪道的事迹。蛟娘一声怒吼,让他们小点声不要打扰到阿芙,那声音如天雷劈落,不周山都要颤三颤。
历辛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阿芙殿中的门侧身道:“阿芙少主,伤好些了吗?……”
向来心高气傲凡人不理的白面书生端着一碗黑咕隆咚的不明物体满脸堆笑道:“少主,您吃点东西吧,就一口。”
朱痕正色道:“少主!外面乱成一片,还请您主持大局。”
历辛和白面书生瞪了他一眼,同时作了个‘嘘’的声音,表示不许他吓到阿芙。
“三位前辈……”</div>
身后传来顾修缘的声音,白面书生见顾修缘来了,便松了口气。
顾修缘听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无非就是阿芙战败后十分挫败,躲在里面再不露头。
澄澈的阳光将大殿映得轩阔,阿芙像只小黑猫一样窝在阴暗的角落里。顾修缘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头道:“若是觉得辛苦,就和大师兄回长生宫吧。”
或许是闻到顾修缘手里清汤面的熟悉的味道,阿芙转过身,一双大大的垂目盈满泪水,瞬间扑到顾修缘怀里,发出像小猫叫声般的哭声,实在惹人心疼。
“大师兄……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顾修缘苦笑道:“此事关乎天下,你年纪尚小,如何担当。不怪你。”
阿芙道:“可肖先生……”她习惯性的将脸埋在双膝间,“我不能辜负他。”
平时阿芙连生人都不敢见,让她当这个魔尊确实是为难她。真不知当年肖贤是怎么想的,或许他也没料到他会有死的那天吧。也正是因为肖贤的厚望,阿芙才觉得不堪重负,原本她和阿克琉应该能打个平手的。
顾修缘摸了摸她头顶上像猫耳朵一样的双螺髻,“这件事,由你自己决定。无论如何,你记得,长生宫永远是你的家。”
阿芙噙着泪水,点了点头,随后捧着碗一口一口吃下顾修缘做的清汤面。
午夜时分,阿芙蜷缩在波斯地毯上睡着了,一阵清风拂过,一只小小的千纸鹤吹落进来。
阿芙似乎察觉到什么便醒了过来,抬起头便看到朱栏上那清朗如月般的身姿。
司命还是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深蓝长衫,穿着木屐,依旧一脸老好人的温良相,长眉如柳,那双细长像狐狸一样的眸子总是睡不醒无精打采的样子。此时,那双看着她的长眸轻轻弯了起来,染上月华般的光。
他素来散漫,紫禁宫开会时都能躺在横梁上睡着的主儿,见到阿芙时,却害羞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司命一跃从朱栏上跳下,有些躲闪的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没吵到你吧。”
阿芙抿着嘴低着头摇了摇头,手里捏着小小的纸鹤。二人并肩而坐,彼此无言。她能察觉到自己心跳的很快。
司命一点点的,挪动到她身边,小心的瞥了她一下然后别过头。然后,他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阿芙一个激灵,却没有抽走手。
他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揉搓,“怎么那么凉。”
阿芙的脸颊要红透了,颔首像个羞答答的小新娘子,任由他揉来揉去。
“那个人……是你和大师兄杀死的吧。”
“小顾长老已经跟你说了么。”
“没有,我感觉到你们身上,有那个人鲜血的气息……”
司命道:“是啊,谁让他伤了你。——阿芙,你要相信自己。这个位置除你之外再无他人可以胜任,你就算不信你自己,也该相信肖先生。”
“可……”她艰难的开口,“我真的做不到、我怕害了大家……我、”
话音未落,司命忽然将她拥入怀中,阿芙不由然睁大了眼睛,双颊红得像鲜嫩的桃子。
她能感觉到,司命抱着自己的手也在紧张的抖动着。
“有我在,你尽力便好。我们都不能辜负肖先生……”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竹叶般的清香。
这个怀抱……比大师兄的还要让她感到踏实。那一颗不安,害怕的心,也在他温柔的拍抚下逐渐变得宁静。
也不知怎的,她好像看到自己像紫苏姐那样,身着绯红的嫁衣,入了喜轿,在尽头等待她的,是那一袭玄色华服,清秀温良的少年郎,她的夫君。
她还看到……她有了身孕,他左手牵着一个,肩上扛着一个,挽着她的手在园子里散步,两个粉嫩的小团子喊着他们,“爹爹,娘亲……”
阿芙自知不妥,急忙回了神,轻轻推开他,别过头去。可是,她好喜欢这个怀抱……
司命从怀中小心的取出用帕子包裹的东西,那是一枚朱红色的同心玉锁,“这是我娘的遗物,她、她说要我日后一定将这同心锁,给北堂家的儿媳妇……”他紧张得手都有些发颤。
他忽的正色道:“阿芙,你愿意,嫁我为妻么?我喜欢你。”
阿芙感到自己的心好像停了一刻,她却下意识的道:“我、我要问问大师兄。”
司命抓着她的手,直视着她道:“你要问你自己!从此以后,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要问你自己的心,而不是任何人!”
等待她的回答对他而言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
最终,他听到她像小猫一样轻的声音,“我,我也,喜欢你。”
不等司命喜极而泣,阿芙又道:“可是大师兄,他……”
司命将同心玉锁的吊坠,戴在的脖颈上,又握紧了她纤瘦的双手,“只要你愿意就足够了。给我些时日,我自会让大师兄同意咱们。”
阿芙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他,使劲点了点头。
“那、那你收了我的玉佩,这门亲事就定下了,日后哪怕再遇见多好的如意郎君,都不许反悔。”
阿芙红着小脸急切道:“那你也是!!”
司命更宠溺的笑了笑,将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鼻尖抵着鼻尖,蹭了蹭,轻声如耳语,“你那么凶,我哪里敢。”
“我、我才没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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