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漂泊不定的感觉非常不好。
她忽然觉得纵然前路危机四伏,步步惊心,也比现在这种不自知的情况要好得多。
她走回景仁宫的偏殿,乖乖的走到门口的台阶坐下。有宫阙的遮掩,上面的雪本来就不多,加之清晨时,宫人已经将台阶上的雪扫了个干净,所以除了微凉外,并没有湿漉漉的感觉。
她的身份其实很尴尬,住处除了朱佑樘和几个打扫的宫人也不会有他人造访,所以现在就算她躺在雪地里,也不会来一个人说‘姑娘不可,小心染了风寒’之类的话。
她对了对食指,自己果然是没有做千金大小姐的命啊。
庭院里还是一片银白,光秃的树枝上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侧耳倾听,偶尔可以捕捉到树梢承受不了重量,宿雪落地的沙沙声。
她静静的等着朱佑樘回来。
坐在这无人的庭院中默默的超度他的哀伤。
她知道他可以应付得过来,除了因为他之前这般承诺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她知道今日之后,朱佑樘在送葬时所流露出的成熟和威严会让宫中那些攀炎附势的奴才们,甚至是万贵妃也忌惮上三分。
她知道几百年以后的清朝,有个叫张廷玉的人在《明史》会用寥寥数字记载关于今日的一切。
“帝年六岁,哀慕如成人。”
可是那些宫人们不会知道,朱佑樘是用了多少的努力,才克制住了不住颤抖的身躯。他的拳头握得有多紧才以那幅肃穆的神情送别了他世上最亲的娘亲。
张廷玉不会知道,那日他独自踏雪归来,走进景仁宫那个宁静的庭院。当看见那台阶上坐着的小小的身影时,脸上被寒风冻住的神情总算如同被化开一般有了改变。
张廷玉不会知道,朱佑樘走过去抱住顾雨桐说的第一句话是:“雨桐,今日起,我真的再也没有娘了。”那个沙哑的声音,像被拼命的从嗓子中挤出来一样,努力得让人听得心痛。
“怎么办,雨桐?我好像已经不记得她笑起来时的模样了。现在每每想起我娘,脑海中全是那日在永寿宫门前,她躺在棺椁之中的样子。”
“我努力回忆她小时候哄我睡觉时的声音,为什么除了温暖,其他的都已模糊不清了?”
“雨桐,我好害怕有一天她在我生命中所有的印记都被磨灭掉,我好怕有一天连她的温度都一并淡忘掉。”
“雨桐,从今天起我真的,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些无关帝王的胆怯和懦弱,成了他和顾雨桐的秘密。满朝的大臣们不会知道,景仁宫的宫女们不会知道,那个编撰史书的后人也不会知道。
除了朱佑樘和顾雨桐以外,或许只有庭院中那颗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知道一切。
这些一个孩子最初的悲伤,随着时光的流逝,最终被掩埋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被打上了帝王的印章,被雕刻,被打磨,最终只留下了史书之上‘哀慕如成人’几个字。
至于过程如何,没人在乎,也没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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