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颗槐树,?树龄虽然不长,但也不短,看着似乎有七八个年头了,?一点都不像是新种下去的,?就连树下的草,?都仿佛已经长了一段时间似的。
树下自然没有人,?赛璐璐绕着这棵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些新土翻过的痕迹。
她看了看树,?又看了看土,?忽然折断了一根树枝,就蹲下身,?对着泥土掘了起来,?掘了好一会儿,?赛璐璐感觉树枝仿佛碰到了一个硬物,她连忙又掘了几下,?在看到土里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角后,?她丢开了树枝,双手扒拉了几下,将那东西的全貌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灵位木牌,?赛璐璐拿起了这块灵位,触手异常阴凉冰冷,?甚至仿佛有一股寒气正沿着指尖蹿上她身体似的,赛璐璐自动自发地将这股寒气弹了回去,?然后才朝着表面定睛看去。
上面写着陈宝刚三字,这并不是金的名字,?也不是之前那些同学称呼的金老师,?但这个名字,?才应该是真正的‘金老师’的名字吧,不过,这显然不是正常的灵位落款格式,没有前缀和后缀,只有个孤零零的名字,实在有些奇怪。
赛璐璐顺手翻了个面,顿时惊得差点没脱手出去,反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的蝇头小字。
那颜色,看着仿佛是才刚流出的血,红黑的发腻,字体也像是血迹缓缓流淌下来般带着说不出的歪斜和狰狞。
字太小,读起来实在费眼力,用的又是晦涩难懂的古文,赛璐璐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囫囵吞枣得大致解读出了一点意思,这应该是一个诅咒,诅咒这木牌上的名字拥有者将会永坠幽暗、不知前身后世、不晓因果、灵性浑噩。
赛璐璐眼眸微沉,所以,这不是一个灵位,而是一个镇压灵魂的诅咒牌才对。
想起昨天梦里看见的景象,赛璐璐不由拍打起了诅咒牌,一边呼唤道。
“金?金!你在吗?你在这灵位里吗?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你可以出来吗?”
赛璐璐没有试图直接毁掉诅咒牌,因为弄不好这可能连镇压在里面的魂魄也会被跟着一起毁掉,她静下心神,仔细感应着这方牌位,试图找到镇压其中的魂魄,同时将心灵感应的力量也送进了诅咒牌中。
顺着感应,赛璐璐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黑沉沉的空间,空间很小,仿佛只有一条窄窄的通道,但这通道,却又像是链接着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赛璐璐的精神力不断探入,在撞破了一层无形无质的屏障后,赛璐璐脱离了那条窄窄的通道,在精神力的视野中,她看见了一个不见星月、毫无光亮的黑暗世界,可这黑暗,却又不影响她能清楚瞧见这奇怪世界的全貌。
仿佛身处在一个荒野土坡的乱葬岗群中,遍目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三角形坟堆,大的小的,陈旧的,簇新的,一个挨着一个,目测之下,少说也有上千座坟茔,但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每座坟茔前,都纹丝不动地站着一个人。
上千人就这么直挺挺立在坟包前,简直就像是代替了原有的墓碑、墓志铭似的。
赛璐璐感觉这场景真是有些挑战心脏了一点,她精神力迟疑了一下,才继续往前探去。
一个个人都是脸色苍白,神情麻木,但又不像是完全的死物,因为他们会偶尔幅度不大地微微动作几下,甚至还能在坟茔前稍微活动两步,但这种行动更像是肌肉反射,而不是出于大脑思考的结果。
如果他们有身体的话,这就是不折不扣的行尸走肉,但在这个魂魄的世界里,显然这些不过是失了神智、浑浑噩噩的灵魂了。
赛璐璐看见每个魂魄手中都拿着一个黑漆漆的灵位,正是诅咒牌,上面一个个名字都闪烁着漆黑的乌光,在乌光照耀下,有丝丝缕缕的线就从魂魄身上逸散而出,没入诅咒牌。
赛璐璐看见,有些魂魄形体已经很淡了,五官都已模糊不可辨,这要是彻底散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彻底魂飞魄散了?
赛璐璐心头凝重,目前为止,‘她’的情绪没有出来干扰她过,说明这里不属于她的故事线,可要是如此,显然原主的这个剧情故事后面还有其他剧情故事,而且是远比可能是自杀身亡的原主更可怕的故事。
赛璐璐没再思索下去,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金的魂魄,虽然诅咒牌上不是金的名字,但现在金和那个陈宝刚灵魂叠加,难保不会跟着一起受影响,要是拖得久了,金也变得浑浑噩噩怎么办?
这里坟墓太多,找起来绝对不会太轻松,但赛璐璐找着找着,却发觉,这里的地形和坟墓排列总有种说不出的眼熟,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灵光顿现,难怪她眼熟了,这分明就是学校后山的那座小土丘啊,而那一个个坟地,也完全对应记忆中的一棵棵林木位置。
有了参照对比,赛璐璐这下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代表着陈宝刚的槐树所对应着的坟地。
看着站在坟地前,重影模糊,但依稀能看出带着金的轮廓的一个人,赛璐璐松了口气后,叫了出来。
“金!”
重叠的影子里,一个影子顿时动了起来,向着赛璐璐看来,然后,金似乎是惊喜地喊了起来。
“赛璐璐,你来了?这里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我莫名奇妙就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还怎么都动不了。”
可这声音,却像是隔着遥远的时空般远远传来,听着很有些如梦似幻的不真切感。
赛璐璐这才忽然发觉了不对劲,虽然金和陈宝刚灵魂重叠,让人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仔细辨认,却能发觉两个重叠的影子里,一个轮廓深邃漆黑,一个却是黯淡模糊呈透明状,可问题是,这个透明状的居然是金的魂魄。
只有快要魂飞魄散的魂魄才会是这种透明的虚影,可金的魂魄怎么可能如此浅薄?就连陈宝刚的魂魄都比他凝实许多,按理不该是如此的,被诅咒的是陈宝刚,就算金和他共享影响,但到底不是本人,怎么都不该比陈宝刚更先消磨灵魂啊。
赛璐璐瞪着金,脑中只觉得轰轰作响,各种各样的异常一一浮现在她脑海,身不由己的身体,不得不跟着演下去的剧情,明明记得一切记忆,可偏偏却总是觉得思维不甚顺畅的苦恼,还有每次跳过剧情时周围过度的景色,一一都在赛璐璐脑海里闪电般划过。
认知错误,库洛洛的话再次在赛璐璐脑海中回荡。
“赛璐璐?怎么了?”金看赛璐璐脸色凝重地突然不说话了,有些纳闷地问道。
他脚步一动,想要靠近赛璐璐,可才走了一步,就仿佛是被吸住的磁铁般,又猛地被拉了回去,和陈宝刚的灵魂继续重叠在了一起。
赛璐璐看着形体淡薄的金,猛然,忽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结果,她发觉,自己其实也是形体淡薄的很。
赛璐璐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一切。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原来是如此啊!难怪了,难怪我们身不由己,这才是真正的认知错误点啊!”
赛璐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金听着却是更加一头雾水了,他不明白地问。
“你在说什么?你明白什么了?”
赛璐璐兴奋地看向了金。
“彻底反了才对!金,我们不是本体被强加了一个虚构的身份,去演绎一个执念故事,也不是被鬼或是某种不知名的执念操控影响了我们的神智思维,而是反过来,我们才是那个附身于他人身上的人啊!不,被附身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设计好的故事人物,我们也不是人,应该说仅仅只是一缕意识或是一缕分神而已。”
赛璐璐想起了那漫天飞舞的纸张,眼神坚定了下来。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当然,外面的世界也不见得就是真实,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只是一幅幅画,我们这是一缕意识被撷取,进入了画中的世界,在一个已经画好的画面里,随着画中人演绎故事。”
“画中的世界?我们附身于画中的人物里?”金飞快提炼了赛璐璐话里的重点,瞠目结舌反问。
“是的。”赛璐璐笑了,“证据就是你已经在开始脱离这方画中世界了,在你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
金觉得自己脑子还是有些糊涂的,可听赛璐璐这么一说,顿时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他发觉,自己居然在逐渐消失,眼皮也仿佛有些沉重,像是从一个清醒梦里再次坠入沉眠混沌时的似真似幻之感。
金趁着意识还没丧失,看着依旧有些朦胧模糊的赛璐璐,连忙大喊。
“赛璐璐,那你也会醒过来,脱离这个画中世界吧?”
赛璐璐在刚才意识到的时候,就尝试过了,但一股阻力从‘她’身上传来,也明确地传达给了她一个意念,‘她’的故事还没结束,要到结局才可以脱离,但要是意识不到自身的真正处境,就会永远沉沦于这无止境的画中世界不断重演这故事。
金的故事已经结束,如果不是赛璐璐找来,并指出真相,他就可能和陈宝刚一起永远这么纠缠下去,最后变得浑浑噩噩,再也不知自己是谁,而外面的金,可能还是会醒过来,但却会灵魂彻底缺失一角,由此产生的副作用谁也说不清,同样,不等结局,就此强硬斩断自身这缕意识也是一样的结果。
归根结底,就是这里的他们,即是本人,又不是全部的自己!
赛璐璐笑道。“放心吧,金,我们会在外面见的。”
金消失了,应该是一缕意识回归灵魂本源了。
赛璐璐在退出这个奇怪的世界前,看了一眼剥离了金的意识后的陈宝刚,他的外貌,和之前她见过的‘金老师’有七八分相似,但五官细微处又有些不一样。
既然真正的陈宝刚老师在这里,那么,外面的那个是谁?是借用陈宝刚身体替代了他的身份的鬼吗?
望着这上千个密密麻麻的浑浑噩噩魂魄,赛璐璐感觉这蚊灯镇的水有些深啊。
收回自己的精神,赛璐璐睁开眼睛,再看周围这大片大片不断摇曳的一棵棵阴木,只觉得这里的气氛已彻底变成了鬼气森森。
再次回到教学楼,在瞥见了和金一起排列的优秀教师库洛洛和伊路米的照片时,赛璐璐若有所思,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解开了这些评上优秀教师后就很快离职的老师的另一个真相。
这些人,部分人可能是和王老师同流合污才评上的,但不管是不是同流合污,最后的结果,其实都会像陈宝刚老师那样,被不知名的脏东西鸠占鹊巢自己身体,自己的灵魂反而被彻底镇压、不见天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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