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灵瞪圆了大眼睛,眨巴眨巴,“千绝哥哥,原来你是装的?”
“咳咳。”千绝尴尬地咳了咳嗓子,“原来眼睛好的差不多了,睁开还是有些疼痛的。”
月离沈着脸,没有多说话,坐到了一旁。采桑垂下眸,静静地走出了房门。
“…千绝……”九姑娘的声音几不可闻。
千绝并没有听清她的叫唤,只是默默地攥紧了她的手腕,将细碎的头发别到她的脑后,“傻丫头,喝不了多少,就不要喝了。以后断不许再喝酒了。”
半响,采桑端着一盆热水回了房内,正拧干了手帕,却被千绝夺了去,“我来照顾九儿就可以,你们前去休息罢。”
采桑望了他一眼,说不清意味,默默地抱住了偷喝了几口酒酿,沉沉欲睡的窈灵,走出了屋内。
窈灵半合着眼,半醒半梦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月离,迷迷糊糊,“我要和月离在一起。”话刚说完,又睡着了。
千绝用帕子擦拭着九儿脸上的污迹,扭过头,对着月离说道:“你怎么还不回房?”
“怕你轻薄睡着的姑娘。”月离整了整衣襟,义正言辞,“我要守着你。”
“什么叫轻薄,这是我娘子。”千绝把帕子丢回木盆,水渍溅了出来。
月离毫不畏惧,站起身,直面千绝的怒气,“只要你们尚未成亲拜堂,只要九姑娘还未亲口承认,那一切便不作数。”
“你……”千绝眼眸有些发痛,不由得闭了闭眼,耳边却听见了九姑娘的呢喃,“恩…好吵……吵……”
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推搡着月离的肩,却不敢发出声响。千绝坐在床榻旁,从木盆里捞出帕子拧干,“今晚可是你刻意让她醉了?”
“她总有些话想说,醉了也好。”月离退回桌边,就着冰冷的茶壶,倒了杯冷茶,“说些自己想说的话,无需顾忌。”
千绝擦拭的手顿了顿,“她说了些什么?”
月离没有说话,望了望九姑娘的侧颜,眼眸里的温柔凝聚得化不开来。
这种温柔,千绝也能看得懂。
千绝安静地看了看九姑娘,突然开口:“若我不在了,你定要替我照顾好她。”
月离皱了皱眉,口腔里冷茶泛着苦涩,他疑惑地盯住了眼前这个严肃的千绝,露出了迟疑的神情,“你不惧我夺你所爱?”
千绝的唇边扬起了笑,眼神充满深沉而又充满爱意的怜惜。
“怕,当然怕。”
“可我更怕,九儿身边没有照应的人。我虽不喜欢你,但你值得信任。我不确信能否避开诅咒,如若不能,至少,她身边还有你。”千绝平生第一遭有了软肋,手指微微摩挲着九姑娘的脸颊,眼神温柔,“但你别得意的太早,即便没有我,你也并非没有情敌。”
月离茶杯微微一顿,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妖?”
“你也感觉到了?”千绝拧了拧帕子,擦了擦九姑娘额头的汗水,“他,也是很在意九儿的,大概,并不输于我,只是碍于契约,一直都没能离开地府。”
“那上次,你是如何将他带出来救九姑娘的?”月离放下了茶杯,不由得追问了起来。
“妖虽是地府最厉害的鬼差,但他几乎不管地府事,从我认识他起,便被地灵仙告知,他将妖困在了地府,不让他出去,只因为他的天劫已经出现了。”千绝擦拭的手停了下来,视线定焦在九儿的脸上,“现在想来,妖的天劫应当是九儿。”
月离没有打断千绝说话,而是听着他继续叙说了下去。
“我与妖曾交好,地灵仙为了他,设了强大结界困住了妖,让他不得不留在地府,他曾经求我,让我去救一个人。可是等我赶到了时候,那处地方已经成为废墟。九儿成为阴差,想必也是他们的意思,让妖能够日日见到佳人,而放弃打破结界。”
“九姑娘不知道吗?”月离看着千绝,发现千绝褪去了往日的桀骜不驯,倒变得文绉绉了起来。
千绝抚摸着九姑娘的脸,眼底满是温柔和怜惜,“她知道。可她知道的是妖一直留在地府修炼,无法在人间停留太久,可是应该并不知晓他是被强行留下的。我不敢告诉她,也不想告诉她,我怕失去她,等我死后,若是她伤心难过,你就替我告知这一切。”
“这样的坏事为何让我来做?”月离站起身来,茶杯用力地掷了出去,“你为何不亲口告诉她?”
“月离。”千绝安静地抬眸,“我怕失去她,你明白吗?”
“你怕失去她,可这样残忍的话你……”
“我承认我是自私的,一开始,我并未想过会如此在意她,可如今,我所了解的局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我已经后悔将她和你们牵扯了进来,这些日子就当是我最后的自私。在进入鬼国之前,我会想方设法地让她离开,你便随她一起去。妖的契约之期将到,他许会回来帮我,可妖日后若是成仙,与九儿便有了天壤之距,所以能够时刻护住她,在她身边的,就只有你了。”几乎是乞求,月离何曾见过这样的千绝,殚尽竭虑,费尽心思替九姑娘安排好了一切。
“我……尽力而为罢了。”月离甩袖离开,打开大门,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谢谢……
几乎微不可弱的道谢声在身后响起,月离无奈地带上了门,自行离开。
千绝回过神,从桌上倒了杯茶,放在边上,抱九姑娘入怀,轻轻扬起她的头,将茶杯里的茶水微微喂了一些进去。
他抱着怀里的九姑娘,将脸贴在了九姑娘温暖的脸颊边上,露出一抹孩童般的开心,“九儿,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你就从巷子里跑进来揪断了我的尾巴,那时候我就在想,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有这等女子敢扯我的尾巴……九儿,你日后可会记得我?”
千绝窝在九姑娘的肩窝里,低着头,声音越加微弱,却足足说了一夜。
翌日清晨,九姑娘被一阵悠扬美妙的歌声唤醒,听小曲儿的填词,似乎是凤求凰,而这唱歌之人,似乎是……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窈灵推开了九姑娘的房门,怀抱着打好的水,送到了九姑娘的房中,见九姑娘醒来,嘟着嘴着送上拧好的巾帕,“九姐姐,你可算醒了。”
“恩,窈灵?”九姑娘被扶着坐起了身子,太阳穴隐隐传来头痛,她摸了摸自己左肩膀,格外的酸涩,衣服还有些潮湿。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却并未多想,“外面是谁在歌唱……”
“是采桑姐姐,眼下她正和千绝哥哥在凉亭中调笑呢!”窈灵愤愤不平地接过九姑娘擦好的巾帕。
九姑娘愣了愣,牵强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多谢照料。”
“九姐姐。”窈灵蹦跶着小短腿,将接过的帕子丢回了木盆,“快去将千绝哥哥拽回来!”
九姑娘摸了摸窈灵的脑袋,不由得朝房外张望了几下,假装不经意道:“月离呢?”
窈灵从怀里掏出根大黄瓜,啃着了几口,含糊不清地说,“吵架呢!”
九姑娘没听清,又追问了一遍,直到窈灵愤愤不平地唾骂了千绝一大圈,这才明白窈灵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九姑娘连衣衫都来不及穿好,光着脚就跑了出去。凉亭并不是很远,刚跑出了门,就听见月离和千绝的争执声。
“你不能这么对她,这样会伤了她的心的!”月离揪住了千绝的衣领,恨不得朝他的脸上抡上一拳。
千绝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我山寨里还有二十八位美姬,若她真都要伤心,那迟早都要伤!”
“你……”月离扬起手就要挥拳。
“月离。”九姑娘的声音清冷地响起。
他们转过身,瞧见了凉亭外,光着脚丫,衣衫轻薄的九姑娘。千绝的眼神变得复杂,下一秒却又变得不在意。
九姑娘淡淡道:“你们在争执些什么?”
月离放下手,朝采桑瞥了一眼,别过脸,不啃声。
千绝大大方方地走到采桑的身边,朝九姑娘一笑,“昨日,我已经想起了过去全部的回忆,采桑确是我妻。”
九姑娘脸色一白,勉强地站稳,“所以呢?”
“有劳九姑娘照料,日后,我们自行前往鬼国便可。”采桑依偎在千绝的怀里,好不刺眼。
我不信。
我不信!
“如此正好。”九姑娘柳眉紧蹙,视线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千绝。
你也要丢下我了,是吗?
说好的承诺都不作数了是吗?
九姑娘微微张了张嘴,可却说不出一句话。她站在原地,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她不明白,怎么只是一夜间,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变了模样?
“九姐姐……”窈灵的位置,恰好对准九姑娘低垂的眸,好像有亮晶晶的颗粒掉了下来。
九姑娘没有作声,默默地背过了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回屋内。可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双手用力攥成拳。
月离正想要上前,可九姑娘的身前赫然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小九。”好听而又熟悉的声音。
九姑娘抬起头,对上了妖温暖的视线,他伸出手,白嫩的掌心,细长的五指,正如当年。
“师父……你回来接我了吗?”声音有些哽塞,且没有留下一滴眼泪,“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可你回来了晚了……晚了。”
“不晚。只要小九还需要为师,一切都不晚。”妖的眼不经心地扫过了凉亭的人,淡漠而凉薄。
“不再需要了。”九姑娘扬起了脸,深吸了口气,仿若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那个脆弱而寂寥的性格,她不需要,再也不需要。
“小九。”妖蹙了蹙眉,还想说些什么。
九姑娘继续往屋内走,与妖擦肩而过,无视着他失落的眸,更加没有瞧见身后的那抹心疼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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