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离开萧家人的视线,宋郡主立刻就在马车上发了彪。
俪大将军知她脾气,便难得的没有骑马,而是陪着她坐了马车,安抚的紧紧握着她的手。
在外头,宋郡主虽俏脸含霜,但到底顾着面子,可一俟两人上了马车,车帘子一搭下来,宋郡主立刻甩开了俪明的手,挥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俪明古铜色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暗红,可见郡主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气。
俪明低了头,原本还满是沉痛的脸上,忽然掠过了一丝隐约的愤怒。
宋郡主开了口,她的话又脆又快,如利剑,听着极其伤人:“你这个孬种!亏你还是个大将军!我当初怎么就嫁了你!我儿最后的遗愿不过是要娶那小姑娘做他的妻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在替他据理力争,你倒好,硬是拦着我,什么狗屁倒灶的过几年再过门,难道当我是个傻的,听不出来这是他们萧家的托词?他们萧家好大的胆子!这是看不起我,看不起你,看不起我们皇家!简直欺人太甚!”
俪明摸了摸自己的脸,听她一口气说完了,坐在那里胸脯不住的起伏,暗自深吸了两口气,才伸手过去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宋郡主意欲挣脱,他也只是稍稍用了两分力紧紧握住了不放开,她也就渐渐软了下来,俪明转而低柔的唤她的封号:“宁平……”
他声音里含着痛苦,宋氏目中水泽隐隐,拧过脸去不说话,好一会听他可怜的喊了好多声,这才扭过头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有你这么当爹的么!我这个做娘的心如刀绞,可你这个爹……我告诉你俪明,儿子的遗愿一天没有完成,你就别来跟我说话!我就没有这么孬种的夫君!”
俪将军的脸皮微微抽了一抽。他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暗自攥了一攥,方才开口道:“夫人啊,你别急。你真的冤枉为夫了。这事儿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我方才之所以拦着夫人,不是因为我想息事宁人,而是这么硬来就不是个办法。这夷陵到底是萧家的地盘,我们在这里和他们硬顶,就算争得跟乌眼鸡似的,怕还是争不出一个结果的。”
“萧家的地盘?”宋氏冷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天下,如今是姓宋的!他萧家人能苟延残喘,都是靠圣人的恩典,我倒不知,什么时候这夷陵成了萧家的天下?”
俪明暗地里皱了皱眉。
他当初会娶宁平郡主,看中的就是她极受圣人宠爱,虽然不过是个藩王之女,但因为从小养在宫中,和圣人一起长大的缘故,她虽无公主之名,但论尊贵,并无二致。
可她性子日益嚣张,再加上有圣人撑腰,不管不顾起来简直十匹马也拉不回转。
他好言好语相劝,她却是这种态度……
她这个样子……也真是亏的姓了宋,不然谁能受得了她!
他心里不耐,说话的声音里却还犹自带着几分温柔的诱哄:“宁平,别急,听我说。萧家不是让我们去过礼么你明天就先让官媒去一趟,先把庚帖换了,两家过了小定,把这个名分给定下来再说。”
“就这样?”宋氏瞪着他,“小定有什么用?就算过了礼,再拖上个几年,他们到时候再反悔,我们又能如何?到时即使能毁了那丫头的名声,我儿子的愿望,照样还不是没达成?”
“别急,听我说完,”俪明拍了拍她的手,“圣人这趟派我来夷陵,是有大事要办的,我做事素来从不瞒你,这事儿,你也清楚。”
宋氏眼珠一转,思恃良久,方才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俪明这么一说,她本来因为仇恨伤痛愤怒冲昏了个头脑,终于开始运转了起来。
俪明这一趟出京,明面上是为了到各个地方查看各地的军备和粮草状况,但同时,他还负有调度明年出征高句丽军队的职责。
上一次征伐高句丽,举国上下一共出动了三十万精装兵马,负责后勤的人员大约一两百万。
那样的规模,却偏偏败了。
这几年各地天灾连连,国库也比不得那时候丰盈了,圣人却准备再征高句丽,就叫俪明先过来调查调查,看看全国上下能出多少军队多少民夫。
宋氏的眼珠子一转:“你是准备在征夫的事情上做文章?”
俪明点了点头:“夫人,打蛇要打七寸。你跟萧家二夫人谈买卖,你的筹码是她儿子的生死,这筹码对后宅妇人来说自然够重了,可她一个女人,在萧家做的了主?说到底,还是要看萧郡守的态度呢!他们萧家二房那小子又不是他萧郡守的亲儿子,我看,在他心里还未必重要的过萧家的面子。可若是另一端的筹码,是他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呢?甚至,是他萧家全家的性命呢?他还会再推三阻四,说要延磐几年么?到时候,不用我们自己催,他们萧家自然就会把女儿送过来的,。夫人,咱们儿子何等金贵?便也不必娶了,只纳作妾室让给他抄一辈子的经书就是了!”俪明说出来的这一番话,宋氏终于容色稍霁,嗯了一声点了头。
她握住了俪明的手:“老爷这么说,妾身就放心了,不过咱们儿子在信里说的另外一件事……”宋氏看见的信里,一共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婚嫁的事情,另外一件,则似乎不过是顺路一提,连俪成自己好像也不太拿得定,主要是在说……他在前来夷陵的路上路过一户农家,那家人有个小子,和他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俪成在信里写了这件事,似乎只当做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当成闲笔随意一写罢了。
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俪明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隐约皱了眉,面上却依旧带着笑:“不管是怎么回事,我叫人去查一查先。”
宋氏“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这桩事她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顺嘴一提便罢,但须臾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咬牙道:“还有一桩事,老爷,这回是王七陪着成哥儿来的夷陵,我们一向待他不薄!他本来是个一文不名的穷汉,自打跟了老爷你,妻也娶了,妾也纳了,可咱们把儿子交给他保护,他却眼睁睁看着他丧了命!我不管他是有心也好无能也罢,他误了事,老爷,我饶不了他!”
俪明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了。
王七是失了职,可人家现在还半死不活的摊着呢,这事儿还能怎么责罚!
医馆的大夫验看过王七的情况,说他中的迷药,是江湖上一种很罕见极昂贵的种类,效果极重,味道却轻,几乎是无色无味,让人难以察觉。而且,这种迷药有非常严重的后遗症,曾有人一吸致死,再不能苏醒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中了这种迷药的人,在当夜必然昏迷不醒,就算外头有再多的响动,也绝不可能动弹,所以俪明心里明白,这件事,其实怪不得王七。
人家有心算无心,会有这样的惨案,主要的原因,一个是成哥儿不知道得罪了哪一路的煞星,二来,也是他自己托大,只带了一个随从就跑来江南,还不知道低调行事,一路留下了恶名,让人一下子就能追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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