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但我不后悔。”当时的苏瑾已别无选择。
一边是自己的娘亲,一边是自己深爱的妻主,他深知自己娘亲的野心,所以他已经预见两人未来终将敌对的结局,甚至这场争斗还会涉及他以及他的孩子。
孩子从他腹中取出的时候,他虚弱地撑开眼皮看过一眼。
自从上次回府与苏傲萧浅陌一叙,他的精神便一直在崩溃的边缘。
自责、愤恨、绝望,几乎充斥了他所有的情绪,因为他真的生怕事实真如那两人所说,他清白被夺去那夜,萧浅陌也参与其中,就连他腹中的孩子,也可能是萧浅阳的。
临盆前,他就想过,如果腹中孩子不是自家妻主的,他便带着孩子投靠萧浅陌,然后趁机杀了这个女人,最后他与孩子同归于尽。如果孩子是自家妻主的,他就将孩子留给妻主,自己投河自尽。
但看到孩子的那一刻,他之前这些所想就全部湮灭,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带着这个孩子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逃得越远越好。
本来想逃,是为了实施自己之前的计划,毕竟人若一直在有多双眼睛盯着的祎王府上,也无法随心所欲。
可这一刻,他“逃”的性质就变了,他不再想报仇,也不再想理睬各种纷扰,只想去一个谁都寻不到他的清净之地,独自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刚生出的孩子通体粉红,小脸皱巴巴的,四肢都短短的,脆弱得令人恨不得将她捧在心尖上。苏瑾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他不敢想象最糟糕的结果,他甚至想抽自己一巴掌,自己之前怎么会产生掐死这个孩子的可怕想法。
于是,当夜,他哄得陌悠然与他同榻。在这之前,他已着人在厢房内的暖炉撒入迷药,他提前服下解药,所以无事。
床头放着一碗水,里面有一滴血,陌悠然未睡下的时候,他谎称那是他们孩子的血,想让陌悠然滴血认亲,却被她拒绝。
见她因为迷药陷入昏迷,他就拿针在她指尖戳了一下,往碗里滴了一滴她的血,制造出那孩子非她亲生的假象。
其实,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探究孩子是不是陌悠然亲生的,但他没有。因为真相有两种,万一是残酷的,那他宁愿永远都不要知道。
临走,他回头不舍地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女子,心中酸楚难当。
离开虽是自愿,但也是迫不得已,自从嫁给这个女人并倾心于她,他便打定主意与她过一辈子,一起将孩子养大,可时局不易,他与她之间总是隔着太多难以跨越的丘壑,以致于他选了最不想选的选项。
为掩人耳目,他辗转数个县城,最终在水城定居。日子一直风平浪静,他身上虽带了不少盘缠,但总有用完的那一天,所以他开始学织布,并以此谋生。
本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帝都的风云再也不会涉及自己,直至那天一个小乞丐上门,打晕他的侍人,并将他和孩子困入井底的溶洞,苏瑾才知自己的踪迹一直在她们眼皮底下。
再后来,苏瑾被苏然劫走。想这些人都能寻到他,那她也一定会找来。匆忙间,他在溶洞的石壁上刻下“然”字,只希望她寻来时能给她一些提示。
苏然倒没有为难他,将他软禁在一处普通的民宅里,吃的喝的会着人给他准时送来。好在孩子在身边,他就这么过着,心中虽焦虑不安,但也无济于事。
这期间,苏傲来看过他一次。
对于这个娘亲,苏瑾早已没什么感觉,见她靠近放着孩子的摇篮,他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
有件事说来倒令苏瑾欣喜,就是关于这个孩子。
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小脸是皱巴巴的,他根本看不出她的五官像谁,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孩子的五官逐渐长开,他才猛然发觉,这孩子的脸简直是与陌悠然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还有脸型,分明是迷你版的陌悠然,所以这孩子究竟是他和谁的骨肉已昭然若揭。
正因为如此,苏瑾才更加珍惜这个孩子,甚至用了陌悠然之前给这个孩子起的乳名——平安。
苏傲年纪虽大了,眼睛却好使,也一眼看出摇篮里的孩子长得比较像陌悠然,竟全然无忌讳,径自说道:“我这小外孙长得真像新帝,来,让外婆抱抱。”
苏瑾见她作势要抱自己的孩子,吓得连忙拦在她跟前,“娘亲,你有什么怒气就冲我来!”
“你这孩子,为娘能有什么怒气,终于见着自己的大胖外孙,为娘高兴都来不及。”苏傲丝毫不在意他的戒备,笑容慈祥,好像真的只是纯粹来见自己外孙的。
苏瑾的态度有些松动,微微让开身,但也没走开。见苏傲抱起孩子真的又哄又亲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来,他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下。
“瑾儿,为娘其实想与你坦白一件事。”哄了会孩子,苏傲突然侧头看向他,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苏瑾的心又悬起,生怕苏傲又说出打击他的话。
“其实,为娘和四殿下当初与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编排好的,你不必当真。”
苏瑾立时瞪大了眼,随即他落下泪来,积压在心头足有大半年的阴霾顿时挥散而去。
可未等他高兴太久,苏傲又说道:“不过,你也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为娘与新帝免不了一战,到时谁生谁死,未知。”
一句“未知”,说得中肯平静,可见苏傲对于能否战败陌悠然这一件事并非抱着自信满满的态度。
“娘亲,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苏瑾悲悯地望着眼前的长者,竟有一瞬间莫名地可怜她。
“你懂什么。”苏傲不屑于跟他解释自己的雄心壮志,放下孩子,就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也就是陌悠然带着江湖大军攻入帝都的前夜,苏然曾偷偷来找过苏瑾,还让人搬来了苏瑾之前送给她的那架鎏金的古琴。
“哥,这架古琴我一直弹不利索,所以今天索性过来还给你。”其实在出最近这些事端以前,她与苏瑾的关系一直尚好。哪怕苏瑾现在被她软禁了,她也一直尊敬他,还像以前一样。可苏瑾知道,他与这个妹妹的关系再也无法修复成以前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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