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被老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徐栋,与谢九两人更是叹息又再叹息。
徐栋叹息的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的地方,竟会有这样的老人,可惜的是他的帝家,容不下他,也不能让这位百战老人,最后死在沙场,但愿不是死在牢狱之中吧。
谢九叹息的是,或许当年遇到老人的话,自己这一生就又是另一种活法了,最少他对沙场还是满意,或许是自己出生于凉州吧,可惜的是这世间没有如果。
那一天的滚滚红尘中,雪降满肉眼所能见的地方,不管是城墙楼角,飘飞于空的大旗,还是关内重重檐角,金戈铁马,都被白轻轻掩盖。
万里雪飞的人间,拢着双手,偻着身子的老人,从长安急驰而来的快马手中,接过一封急报后,整个人便又再半步踏进黄泉。
这一天,同样的风雪,同样的人间画中,放下所有权力的老人,挂着襄王的名头,坐在书房中,吃力写下奏折让人送去长安后,轻轻捏着那封只有抬头叔父阅,李启笔,六个大字的空白书信。
看着房外飘零着的风雪,缓缓提笔的同时,回想着自己这金戈铁马的一生。
老人明白自家女儿的心思,亦明白俯瞰长安的侄儿,手中握着二十万兵马的人,一笔一咳的随着风雪,在这座临时的书房之内,心思千回百转。
这新秦的天下,在拓拔军踏入青州开始,早就分崩离析,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终结,而自己也没死在沙场之上。
当年有能力杀死李言,李国的老人,在自小便没多少亲情的遗憾中,保下他们,同时亦过份放任自己的女儿,以至最终写下这种几乎算是一手造成的果。
咳出满口鲜血的李懿,就那样遥遥望向江南,似欲望穿城墙,望穿山水的他,当然明白自家那位女儿,为何选择在这个时间举起大旗,因为李言李国的动乱,李家的分崩,让她再看不到一丝平和接管新秦的希望。
更何况,一年又一年后,她亦老了,人生有多少个一年?此时她若再不反,那些都望着从龙,望着出将入相的人,又如何跟着她走下去?
看了眼桌上的书信,轻轻放好那支关东辽尾,似是一封书信,花光余生力气的老人,再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浸染满那封没有说送给谁的书信。
写一段歌,唱一首曲,喝一杯千古皆醉的酒。
轻舞银枪又半曲,如今是,人老矣。昔秦汉唐宋,今何在?万里山河万里血,朝天阙!遥梦当年金戈,铁马冰河亦越过,曾威风拔剑,曾赤手裂龙。唯叹息,今已老,剑已绝,谁人可听我轻说,如今是,一书堪写用作别。愿君,千里河山,万里碧空,世世书欢悦,黎民喜泣血!
从书桌上巍巍倒满玉杯,老人看着那浸血的书信,笑了笑,猛然灌下,再一手握碎手中玉杯,用尽一生力气的他,大声喝破最后的话,他这一生最后的言语,再缓缓伏于桌上。
“愿新秦,万世不朽!”
启泰二十七年,冬,娘子关外一袭红衣的遥望中,听到如雷之音冲进书房的李青眼中,人间帝王的叹息中,江南女帝的沉思中,那位金戈铁马半生,半生气吞万里如虎的名将,只留下一句话,一封染血的信,踏着不甘的路,离开人间,去那个或许无风无雨的地方生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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