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绪南浑身一僵,欲哭无泪地回头,“……腿麻了,活动活动。”
杨缱:“呵。”
一刻钟后,廊外多了两个扎着马步抄书的颓丧身影。
季景西幸灾乐祸地围观了一会,便不再打扰媳妇继续训人,转而重新拾起拆了一半的信件。
杨司业训斥两个学生的长篇大论还回荡在耳边,看完了信的临安郡王却不知何时收起了唇边笑意,眸色沉沉地按下手,久久没有言语。
回廊之下,好不容易从夫子的教训中坚持下来的九皇子早已两股颤颤,笔下的字扭曲得像翻土泥鳅,嘴里翻来覆去不知在嘀咕什么,间或夹杂一声恶心扒拉的嘤咛哭泣。杨绪南则早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腿虽照抖,字却写的横平竖直,不知比季瑢强多少,一看就是老差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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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边抄书,一边问,“你说楚王猜不猜得到是咱们干的?”
“难说。”季瑢哭了半晌没人理会,倦了,遂收起可怜,低声道,“不过温……国师今儿被传进宫了。”
杨绪南:“哪宫通传?”
“承乾宫。”季瑢沉声答,“我父皇醒了。”
***
承乾宫内,浓郁的药味混杂着长久不通风所致的奇怪苦闷,熏得久待之人头晕反胃。新晋内侍常进顶替“被处死”的李多宝,成了这段时日里皇帝身边的‘新贵’。
常进早已习惯这座宫里的压抑,尽管胆战心惊,动作却很麻利,帮着国师身边的小郎君北微三两下收拾好药篓和针包,引着人去了外间,很有眼力劲地空出说话的地方。
龙榻之上,老皇帝精神大好,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素日里经常昏花浑浊的眼眸也如摘了层纱似的清明无比,丝毫不像昏迷了好些日子的病人。他精神焕发地坐在床头,亲切地望着面前身长玉立的年轻人,既感激又赞叹。
“曲宁温氏逆天改命之能果然名不虚传,喻之不愧乃此辈翘楚,比之帝师更青出于蓝啊!”
温子青规矩地站在三尺开外,冰寒的脸上一如既往没有多余表情,“皇上谬赞。”
老皇帝却偏偏就吃他这套不近人情,不谄媚,不虚伪,令人忍不住就信服他说的每一个字。
“过去,朕不信什么逆天改命,于朕看来,杨重安渡廿三大劫不过是运气,如今,朕却是信了……国师塔上的命灯不过才起四十九盏,朕便醒了,如此手段,简直神乎……”
温子青淡淡截下话,“天子命格,自然武运昌隆。”
老皇帝被这话彻底取悦了,殿内响起他爽朗的大笑。
守在门口的常进忍不住惊讶地探头看了一眼。自接下李多宝的位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皇上的笑声……国师,果然名不虚传。
卧榻过久难免虚弱气短,老皇帝笑着笑着便觉呼吸有窒,艰难地咳喘了几口才平息下来,原本稍显红润的脸色又变得青白。
他似乎想让温子青给他递杯茶水,手抬到一半,改唤常进。
温子青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既不端茶递水,又无安慰帮扶,只冷眼看着对方狼狈,不紧不慢地开了尊口,“忌喜悲,忌思虑,忌劳神,忌久坐,皇上,命灯也非万能,您必须静养。”
“静养”二字被他咬得略重。
皇帝一口茶下肚,总算顺了那口气,对他的警告却并不放在心上,“朕也想做到,可是喻之啊,你听听你说的那些,若条条遵守,朕还算个活生生的人吗?什么都不能做,躺着睁眼续命,那不是活着,那是等死。”
温子青面无表情,“静养不得,会有损……”
“朕乃一国之君,岂能不顾朝政?!喻之所言,实乃无知!”老皇帝语气不善地打断他,“况且朕已醒来,且感觉极好。有国师你,和整个太医院在,还能有什么事?不要让朕觉得你们无能。”
温子青垂了眼,周围安静至极。
片刻后,魏帝又忽然一笑,“看看,一不小心又险些忘了医嘱。放心吧,朕心中有数。”
得知国师被召进宫,不少人暗地里都等着看笑话。然而谁曾想,温子青好端端地从承乾宫出来了,非但没有被责罚,一波又一波赏赐还流水般进了国师塔。
不仅如此,工部还接到圣旨,曰皇上惦记国师塔年久失修,命其不计成本,加紧修缮,荣宠之意好不掩盖。
有人猜是因为皇上病情好转龙心大悦的缘故,也有说是看在宁妃越妍身怀龙嗣、又是国师表妹的份上,还有的更阴谋论些,揣测这是否是皇帝不喜楚王的表现。
这些暗潮汹涌丝毫没影响温子青,他出了宫便径直回到国师塔,登上塔楼,来到放置着四十九盏命灯的那一层。
北微紧跟在他身后,自觉地拿过竹条与盛血的器皿,将其中略显微弱的火苗重新挑亮。
这四十九盏命灯与塔顶那属于杨绪尘的千盏灯乍一看几乎无不同,唯一的区别是塔顶的命灯会有人定期用血点就,而眼前这些,则点的是被供养之人自己的血。
北微不知这四十九盏灯能亮多久,但他隐约知道,命灯续命,非一人可为。
眼前这些灯,会成为一个逐渐衰弱的循环:将死之人点灯延寿,灯耀则人强,灯弱则人弱,取虚弱之人的血续灯,灯也会虚弱,周而复始,人越来越虚,灯越来越暗,到最后,虚弱的血再无法点燃弱灯,谓之,人死如灯灭。
这与杨绪尘的命灯截然不同——为杨绪尘点灯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两个年轻、健康、人生尚处在飞速攀升阶段的鲜活生命。他们打从心底希望能将自己磅礴的生命力与兄长共享,那千盏跳动的火苗自点燃之日起便从未弱下来,雄壮得令人见之欣喜。
……北微拿不准,他家少主是否真的希望承乾宫那位长命百岁。
“有话说?”温子青发现了他神色有异。</div>
北微摸了摸鼻尖,虚心请教,“您为何要为那位点灯?”
“他求我的。”温子青最后扫了一眼面前灯火,转身往塔下走,“昔年我族与季氏有约,此番不过履约罢了。”
北微连忙跟上去,“那为何还要取血?”
温子青怪异地看他一眼,“不取血,如何点灯?”
“……属下是说,为何不用与杨家重安一样的法子。”北微干巴巴地解释,“这,坚持不了多久吧。”
“情况不同。”白衣青年耐心解释,“不是人人都如杨重安幸运,有愿意为他续命的直系血亲。”
北微微惊:“一个都没有吗?”
走在前面的白衣人连假装挽个尊的温柔都没有,笃定地回答,“若有,就不止七七之数了。”
温子青回到书房,慢条斯理地铺开纸张给人传信。北微接过磨墨的活计,一边研磨一边看自家少主理直气壮地在信中告状:因为帮了杨绪南,国师塔被楚王府咬上了。
弟弟闯祸,姐姐收拾,天经地义,他懒得应付季珏,推给杨缱与季景西操心。
[……另,无事莫上八层塔,有灯,易灭。点灯费神,且让它烧几日。]
温子青一笔一划地写完,沉思一瞬,又起一列。
[将星晦暗,或有凶兆。]
[秋狩将至,帝心动,欲使诸臣随行。余卜算一卦,然天机不明,以防万一,汝最好莫下场。]
一张纸写满,被修长的手指不甚在意地拈起,搁至一旁。持笔之人显然想到哪写到哪,信手换了张纸,继续不拘一格地着墨,越写越随意。
[临安郡王换方之日至,吾惫懒,劳二位登塔。]
[及,杨重安大劫已过,命灯可减了。]
[又及,今日偶闻北微向往贵府所制桂花糕已久,馋极欲泣,甚是可怜。赠他一份否?]
这回是真写完了。
温子青落脚一个【喻】字,袖风一扫,迅速烘干墨迹,将宣纸折了几折,交给看愣了的北微,“送信罢。”
北微望着眼前当着他的面都敢面不改色造他谣的主上,表情一言难尽,“……属下不爱吃桂花糕。”
温子青:“我知。”
北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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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青:燕亲王府的桂花糕谁不爱呢?
孟国手:是啊,谁不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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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喻,可可爱爱。
季景西:??没事卖什么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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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疼,睡不着,索性写完这章。
兴奋!
结局在朝我挥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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