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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夫妻之道

29天前 作者: 浅本

接下来半个月, 盛京城风平浪静。

燕亲王季英主动卸去监国一职, 还政魏帝,可惜后者虽脑子清醒了, 人却还病得起不来,又多疑地不愿再立监国,索性命五位宰辅共同理政, 且每日必须进宫向他汇报当日的朝中大事。

季景西也如他所言, 生生拖到婚后十日才堪堪销假回朝,回来第一天就被自家老岳父扔了一堆言官们的参本,粗略一翻, 全是参他“懈怠朝政”、“骄奢淫逸”、“无视规矩”、“休假过长”。

临安郡王从小活在言官们的参本里,早已练就一身铜皮铁骨,连看都没看那些参自己的,独独挑出几本说郡王妃杨缱“不规劝夫君勤于政事”的参本, 在众人的目送下大摇大摆亲自上门与人理论去了。

在一连目睹临安郡王中气十足地与言官们连吵数日后,众人渐渐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重伤垂死, 什么让杨家女冲喜,假的, 都是假的!你见过谁家冲喜疗效这么好?半个月不到就起死回生了?

根本就是个父子局吧!

可恨!都被这对父子骗了!

那些叫嚣着支持燕亲王府“用亲事羞辱世家”的勋贵们都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缝里去——还怎么声援?他妈的杨家族谱都上了,景西根本就是嫁过去了吧!

一时间,所有盼他死的、盼和离的、盼亲家成仇的, 都傻眼了。

我等知你新婚燕尔不易打扰, 贴心地等了你十日, 结果等来的是你跑去找言官吵架?

拜托看看严阵以待的楚王和康王啊?

偏偏季景西就是无比安分,每日上朝姗姗来迟,下朝跑得比兔子还快,提起媳妇就是一副有妻万事足的愣头青模样,乖觉得仿佛转了性子,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到头来只能干巴巴夸一句“杨司业驭夫有道”。

是的,临安郡王夫妻俩都销假了,一个每日精神焕发与御史们吵架,一个兢兢业业赴国子监讲学。

真·模范臣子也。

相反,六皇子季琅这半月来常莫名不安,多次夜半惊醒不说,性子也越发疑神疑鬼,连后院一堆莺莺燕燕都提不起兴致,反而时常大半夜招幕僚臣子们秘密议事,反复确定当下一切是否运行正常。

一次两次还好,连着七八回,莫说幕僚,连那些支持他的老臣们都忍不住暗骂他神经病。

大家心里门儿清他在心虚呗。

既然敢在临安郡王大婚当日暗中相助楚王进宫,就要有被对方发现并报复的准备,眼下算怎么回事?人季景西什么都没做呢,康王殿下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

“景西的行事本王太了解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尔等务必时刻警惕,谨防他打击报复!”康王殿下暴躁道。

众人口头应允,实则已听得耳朵生茧。

可季琅仍不放心,只要一日季景西还好声好气地同他说笑,他一日就睡不好。

小伙伴兼大舅子的顾亦明被烦得耐心告罄,一时没控制好脾气,怼了句“比起老七当众打他脸,你的助攻真不算什么,凡事求个先来后到,景西要报复也是先报复季珏,你往后稍靠靠,急什么。”

——居然奇异地安慰住了季琅。

如此平静中带着点鸡飞狗跳的无聊日子很快便消磨了众人的热情,直到又过了半个月,一队护送宣城柳家家主返京的队伍在城门外五里处突然遇袭,才终是如石入水,打破了这一池平静。

消息传开,许多人心中均浮现出两个字——来了。

宣城柳家家主柳承弼城门外遇袭,车架一行二十余人,除剩两个护卫拼死护着主子逃出来,其余尽数战死,那两护卫在把人送至城门附近时便力竭而亡,幸好重伤的柳家主拼死引起了城门卫注意,侥幸捡回一条命。

九门校尉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奔赴安置柳承弼的医馆,本是例行问话,却不想居然掀出一惊天巨案!

原来柳家主此次回京路上竟已接连遭遇暗杀三回!原本百余人的护送队伍最后居然仅剩他一个存活,不过一个小族族长,竟被人忌惮至此,究其原因,竟是因他得了一本记载了京城某个大贵人贪污受贿的账本!

据柳承弼供述,他此次返乡,乃是回去处理一件麻烦事:其族人与宣城当地的地头蛇起了冲突,争斗间不小心闹出人命官司。而柳承弼在平息此事的过程中,竟不小心从对方处翻出了一本明细账!

在那本明细账里详细记载了宣城税银被三分,一分上缴官府,一分落入宣城太守与地头蛇的口袋,剩下一分最大头的,竟流向了京城某一私人钱庄!

柳承弼当下便意识到这账本的烫手,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最后还是决定拼一把,将账册带回京城献出去。富贵险中求,要么,这个账册为他全族带来灭顶之灾,要么,等着柳家的便是一飞冲天。

可他到底还是小看了敌人的敏锐,险些命丧黄泉。

九门校尉听完,脸都白了,赶紧将这烫手山芋层报至戍京金吾卫与京兆尹,后二者继续层报,直至消息被送进集贤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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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集贤阁内正好轮到徐翰徐相公当值坐镇,徐相公御史出身,陛下亲口御批的正直严明,闻言二话不说将人提来问话,待问清缘由,当即召集其余四位宰辅并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吏部、户部主官密议。

此事涉及岭南宣城一系,曾任过宣城太守的杨霖选择了主动回避,但由于他同时还兼任着户部尚书,此案又无法绕开户部,总要有个有说话有分量的人站出来,是以,杨霖果断将女婿推到了刀尖上。

而直到季景西不情不愿地坐在集贤阁,面对问答决策头头是道、条分缕析,简直不差老江湖,众人才扒拉着履历发现,这位爷居然是户部出身!户部大小事宜、尤其是上了些年份的老黄历,他桩桩件件门清得很。

季景西于是不着痕迹地捧了一把自家老丈人:这都要归功于当年岳丈命他整理户部近二十年的年档账目。

众人只能干巴巴地跟着恭维一二。

他们与杨霖共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太清楚他的行事风格,这事但凡能与季景西扯上半分关系,他绝不会在此时举荐,可见季景西在这件事上定然无比清白。

清白好啊!

事情是徐翰接手的,自然由他全权主导,而这位的风格是人尽皆知的耿直,堪称四六不认。试想,一个当年敢当着皇上的面骂季景西季珏草菅人命的人,敢指着六皇子鼻子骂他结党营私的人,谁不怕?在他手底下做事,当然是越清白越安全啊!

整个集贤阁,除了悠哉吃瓜的杨霖和季景西翁婿俩,一个比一个压力比山大,一来不想沾手惹得一身腥,二来又怕过于避嫌反而适得其反,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于是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案件。

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人,一听供词一看案卷便知那“私人钱庄”有问题,怕不是身后跟着一座大靠山。既然不是季景西,不是杨家,那么剩余的简直一目了然——皇子、外戚、勋贵、大家族,总归绕不过这些。

包括徐翰在内,这下都没忍住幽幽瞪向那翁婿俩——合着秋后算账在这儿等着呢?

可案子还是得查下去。不仅要查,还要彻查!

这已不单单是百条人命的事了,税银关系着一国之本,敢将手伸到这上面来,真真是活够了。

单是那账目明面上记载的被贪污税收就有千万两,几乎抵了国库三年收入,数目之大简直触目惊心,相比之下,前两年东宫被翻出卖官鬻爵就是小巫见大巫。

也不知废太子季珪知道此事后是个什么感想,会不会恨自己倒台倒得太早了。

光是大佬们碰个头还不够,查案还需师出有名。于是徐翰将事情来龙去脉简要整理,在例行向皇帝复命时详实地说了。老皇帝本就病重,听完,干脆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龙颜大怒,直嚷要彻查此案。

虽然老皇帝素日里总嫌弃徐翰正直口快,可对他的信任却半分不少,二话不说赐下尚方剑,给其先斩后奏之大权,命他务必将此事彻底查清,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动他大魏根基。

他心中隐约有猜测,关乎自己的几个儿子,然而他也明白,对方不仅是在动摇国本,贪腐来的银子,更是会用于拉拢朝臣、结党营私,最后指向的,是他这个老子的九五之位!

这种时候,皇家亲情,不值一提。

“皇上,容老臣直言上谏一句。”徐翰临走前,对着病榻上虚弱又衰老的魏帝言辞恳切,“此事毕,东宫之位不能再空悬了。”

老皇帝沉默良久,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一场席卷了整个盛京和岭南一系的调查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徐相公手握尚方剑,坐镇集贤阁,在连续斩了几个试图暗中浑水摸鱼的宵小后,众人彻底见识了其查案的决心,一时间有干系的人人自危,没干系的坐看好戏,另一些有心的,已经开始谋划这一次会空出多少官位,而自己能从中得利几个了。

六皇子季琅的不安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为什么会有账本?为什么会有人敢留下账本?!”康王府里,季琅重重一脚将面前的岳父——吏部左侍郎丁志学踹倒在地,“废物!该死!”

丁语裳好歹贵为康王侧妃,其父丁志学怎么着也算季琅岳父,被女婿这么当众踹上一脚,可谓颜面扫地,饶是丁侍郎再能屈能伸,这会都恨得双目充血,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季琅,一句“竖子无礼”憋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

满屋子人也俱是惊得瞪大了眼睛,世族出身的顾家少主顾亦明更是没忍住蹙起眉。

季琅却不管众人是何反应,他正盛怒,大手一挥掀了书桌,“我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季景西!季珩!尔敢!”

书房里寂静如死。

顾亦明强忍着说教的冲动,冷声道,“王爷息怒,切不可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尽快脱身。那个私人钱庄……”

“照临所言极是。”康王眼眸一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命人去处理了那个钱庄!凡知情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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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亦明眼皮一颤,没有接话。

康王人虽好色贪财又粗俗暴躁,对出身尊贵的顾亦明却相当尊敬,或者说顾忌,类似杀人放火之事一般鲜少让他沾手。他不在意顾亦明的沉默,径直点了其他人去处理此事,又勉强冷静地布置了几条命令,而后才大梦初醒般惶恐地将丁志学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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