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旁人如何作想,作为主角,杨缱累得不轻,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便直接瘫在了软席上,若非还顾着礼仪,恐怕就要躺下了。
从凌晨忙到入夜,一整日都未怎么进食,杨缱瘫了一会便开始觉得胃里难受。锦墨阁的小厨房灶火上还温着热粥,可杨缱明明饿极,这会激动之情沉淀下来,却没了食欲,歇了一小会后便勉强打起精神看玲珑与白露拆礼物。
大部分的礼都已经入了府中的库房,如今摆在她面前,只有三样东西。一样来自靖阳,一样来自今日温夫人亲自戴在她头上的钗,还有一样则是写着谢卓的名字。
这三样礼,都是发簪,前两个都在今日加簪时戴过了,唯有谢卓所赠的那只玉骨簪,她收下了,却并未选择。
随着这支簪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把古琴。古琴朴素大气,每一处暗藏的小细节都体现了制琴之人的用心与周致,琴身的暗处则刻着制琴之人的名讳,彦之。
这是谢卓亲手制的琴,名曰,明心。
这当然是一把好琴,确切来说,除了她用过的那把焦尾以外,这是她见过最好的琴,单单是出自谢彦之之手,琴的价值便极高,更不用说上好的木料和绝好的琴弦。当年的谢三爷除了琴艺天下第一,制琴的手艺也是顶好的。而谢卓传承其父,更是青出于蓝。
杨缱望着眼前的琴,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当初在文试上所赠明心一字,到头来成了这把琴,心中说不感慨是假的。她与师兄道不同,终究渐行渐远,可一把琴,一支簪,却让杨缱忽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这让她既惶恐,又难过。
“收了吧。”她不再看下去,拂袖起身出了房门,于庭院中静静而立。
玲珑小心看了她一眼,问,“收小库房吗?”
杨缱沉默片刻,摇头,“簪子和琴,都放府库吧。”
玲珑怔了怔,点头应下。
繁星满天不见月,更深露重凉如水,杨缱站了一会便打算回去安置。然而刚转过身,一道熟悉的声音含着笑意响起,“人没等到就走,太无情了吧?”
杨缱身形蓦地一顿,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夜色下,古树参天的幽静庭院中央,风尘仆仆的红衣男子随意站着,眉眼含笑地望过来。
下一秒,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们倾巢而动,刹那刀剑翁鸣,眨眼间男子脖颈上便架起数把利刃。
他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眼睛都未眨一眨,就这么带着笑,从容而热烈地望着台阶上的人。
杨缱怔愣地与他对视,看了又看,良久才动了动唇,“……”
“怎么,见到我太开心啦?”青年唇角笑意更浓,“不过我时间不多,想离你近一点,能不能让这些人先放我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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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望向为首的暗七,后者隐隐抽了抽嘴角,在自家主子的期望与夫人的命令之间徘徊片刻,带头收了手。
片刻后,整个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杨缱几不可闻地呼了口气,忽然提起裙摆飞奔下台阶,红衣青年眼角含笑,早已张开双臂,稳稳当当地把人接住。
熟悉的馨香扑鼻而来,季景西满足地深吸了口气,收紧手臂,深深把头埋在她颈窝,“抱歉,我来迟了。”
杨缱只觉喉咙哽得厉害,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摇摇头。
抬手拂着怀里人柔顺的发,季景西轻轻喟叹,好一会才轻声道,“可惜不能亲手为你加簪。”
杨缱脸埋在他颈间,闻言闷声回道,“本来也不能……”
季景西被她这回答气笑了,又用力抱了抱人,而后才不舍地拉开距离,“还不准想想了?我就算不当众为你加簪,好歹私底下满足一下吧?”
“那像什么话,不伦不类的。”杨缱道。
季景西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从怀里摸出还带着体温的长盒,“拿好。”
杨缱接过盒子,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你来得太迟,我都已经散了发,这次就算了吧,怪麻烦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季景西又气又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牵起人毫不见外地往屋里走,“饿死了,有没有宵夜?本世子急奔数百里而来,要是连顿饭都混不上,我可是要闹了。”
杨缱:“……”
默默压下了“这货居然如此随意就进我闺房”的怪异感,杨缱不得已陪人吃了顿宵夜。小厨房一直温着的粥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如此一来,玲珑白露也总算老怀欣慰了。要知道在季景西出现之前,她们小姐连食欲都没有,这下居然陪着用了整整一碗呢。
“你怎么来的?”杨缱仰头看季景西。
“千里奔袭,你说呢?”季景西扬起眉梢回望她,“押运队伍都已经入太原府了。”
杨缱顿时上下打量起身边人,末了皱眉,“可有受伤?身子受得了?”
说着便要探他的脉。
季景西强势地握住她的手把人拦下,顺势怀里一带,“别忙了,有事还能来见你?肯定是先把自己收拾好了的。”
那还是伤着了……
意识到他并不想多说这些,杨缱皱了皱眉,吩咐白露去拿冰肌膏来,“你不欲我忧心,但这个你要带着。”
季景西眨眨眼,忽然俯身在她唇上落了个吻,“这就是良药了。”
杨缱肉眼可见地羞红了脸。
季景西定定望着她,心如擂鼓,良久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给我讲讲今日的盛况?不能亲眼见你礼成,听一听也是好的。”
杨缱听话地讲述起来。
起初季景西还听得津津有味,可自打听到越氏出场,神色便凛了一凛,再后来听闻太后娘娘和陛下都赏赐了重礼,季景西面上的笑已经完全消失。而听到谢卓送礼时,渐渐地,青年神色愈发淡下来,连唇角最后一丝的笑意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面无表情。
杨缱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变化,停了话头,“怎么了?哪里不对?”
季景西神色复杂地回望她,好一会,突然用力把人抱住,俯身,凶狠地吻了上去。杨缱吓了一跳,被迫承受了这一个凶巴巴的吻,末了还被对方狠狠咬了嘴唇,血腥气顿时溢满口腔。
“痛!”杨缱倒吸着冷气把人推开。
血珠子从伤口冒出来,季景西恶狠狠地盯着伤处看,半晌又忽然委屈兮兮地撇嘴,轻轻凑过去把血舔掉,“杨缱,我很不开心。”
杨缱又气又无语,只觉这人的脾气当真是无法琢磨。
“你……”季景西欲言又止,“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明白。”
郑重地转过来与心上人面对面,季景西牵着杨缱的手,严肃地开口,“杨缱,你及笄了。”
杨缱扬起眉。
“我非常有危机感,草木皆兵都不为过。”青年一字一句,格外认真,“待会离开这里之后,怕是再也睡不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日,都要在忐忑中度过。”
杨缱几乎立刻明白了他意指的是什么。
“定亲吧?”季景西目光灼灼,“从北境回来我就让父王来提亲。不,明日就来,我待会就给父王传信或者我现在就去找杨相?”
青年自顾自说着,居然认真思索起这件事的可行性,“你爹眼下可安寝了?”
杨缱忍不住抽嘴角,“……别闹。”
“没闹,我认真的。”季景西的神色格外严肃,“相信我,皇伯父不可能等太久。”
之所以很久之前就有季杨联姻的风声传出,却一直未见动静,很大可能就是对方在等杨缱及笄。
杨缱终于从他的神色中品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可还是不确定,“这种事也不是说议就议的,不能儿戏呀。”
“什么叫儿戏?”季景西不赞同,“我是在正经地向你求亲。你若同意,我这就去找杨相说去,一刻都不能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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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缱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可事情还没发生不是?你也莫要小看我呀,不是谁都能同我议亲的。”
季景西无语凝噎:……宝贝儿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弘农杨氏的嫡女,那可不是谁都敢娶的,也就他敢这么胆大包天,明目张胆了。
“真的不用我父王明日就来?”季景西忍不住问。
杨缱眨眨眼,“你就确定王爷会听你的?”
不会。
季景西默默咬牙。
眼下这个时局,谁都能娶杨缱,就他不能。就算季杨两家联姻,他那位皇伯父也不可能考虑他。
勤政殿的那位并不怕自己的儿子势大,因为那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然能给,当然也能收回。可燕亲王府不同,燕王季英再如何远离朝局,好歹当年也是护国将军,手下亲兵百万,如今又正当壮年,倘若振臂一呼,谁敢说无人响应?而季景西出身尊贵,又手握季氏最重要的宗正司,当真争起那个位子,不可能会比皇子差。
怎么看,眼下想立刻把杨缱娶进门都是不可能的……
除非,燕亲王府要造.反,或者,让陛下以为他们要反。
可燕亲王府上上下下都没这个意思,要反早反了,还交什么虎符。
主动都不想入局,被动更无可能。
泄气地一头倒在杨缱膝上,季景西闭着眼,周身上下尽是疲惫,“你说你,怎么这么难娶?”
一个季珏还不够,谢氏、温氏都来凑热闹,他是不是还得庆幸少一个苏煜行?
曲宁温家暂且撇开不提,谢卓向杨缱示好,要是没点旁的心思,他季景西就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杨缱:……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
“那要问你为何非要娶我了。”少女闷着气回击。
“哪有为什么。”季景西闭着眼,声音渐弱,“当然是因为你天下第一好。”</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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