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仁却不似贾芹。一来,他年纪比贾芹大,身子也更是虚弱。也就更禁不得饿。这王仁听了焦大的话,口里果真就‘汪汪汪’地叫唤起来。焦大听了,倒是感慨起来,因就蹲了下来,与鸡笼内的王仁道:“这是从前的那位趾高气扬的仁三爷么?我竟是看错了不成?如今,也会为了一块肉学狗叫?”想想,这焦大又道:“不过,我知道你是真不容易。这嗓子也哑了,这几声也叫唤的不容易吧?”
那王仁听了,不禁频频点头,又嘶哑着叫唤了几声。张着口,只待去吃那块肉了。那焦大见了,想了一想,就要将肉放入他口中。那焦大伸舌就要吃,那焦大却又将牛肉给缩了回来。那王仁见了,口里便咿呀地叫唤。焦大就笑:“到底我还是不能给你吃。我不过逗你玩一玩。要是真给了你吃,我焦大成了什么人了?”因此,焦大便站了起来,将手里另两个冷馒头往笼内一扔。那贾芹见了。担心笼内几只肥大的鸡抢先了去吃。因赶紧夺了过来,几口几口地就吞咽完了。那王仁伸手却是不及贾芹灵活,那地下的馒头到底被身边一只白鸡给抢了去。
那焦大见了,遂与王仁道:“放心。肉虽没有,搜馒头还是有几只的。总是不能将你饿死。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焦大说罢了,就将手里的肥牛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那焦大方又对那贾芹道:“你也就这德行。虽不吃肉,可见了这馒头,还不将爪子伸得像狗似的?”一径说,一径就进厨房去了。
到了黄昏时分,那贾琏同了宝玉贾环遂又将贾芹王仁带了去怡红院审问。贾琏便又问贾芹:“你到底肯不肯说?”
贾芹听了。只是将脸一扭。贾琏见了,想了一想,方又问王仁:“他不说。你说。你若说了,好歹我留你一条命。”这贾琏心也慈,因觉王仁虽不是人,但到底还是熙凤的亲哥哥。
因这贾芹是贾家的人,作为族长,贾琏有处分贾芹的权力,而不必报官。但王仁不是贾家人,出了这样的事,本该报官的。但贾琏和宝玉等一合计,因担心官府审人不力,所以还是将王仁拘在了园子里。
那王仁听了,果然欣喜不已。因就作手势问贾琏要执笔,贾琏也就给了。那王仁便跪在地上,拿了笔,携了几页。王仁一边写,贾琏一边看。原来,这王仁和贾芹将巧儿卖了是一个姓卜的人牙子,得了银子五百两。但那人牙子将巧姐带去了哪处的妓院,王仁却是一点不知。
贾琏看完了,就对王仁道:“你写的都是真的?”
那王仁听了,就点头。贾琏方又转脸对宝玉道:“这神京城也大,找个人牙子也不是那般地容易。何况,有些人不过是起了歹心,兼带了做这行。究竟,与人面前,他又是有正职的。”
宝玉听了,就道:“你说的也是。正因这样,才是这样难找。”
那贾芸在旁听了,却是沉吟不语。想了一想,方道:“此人姓卜。因我想起我老舅也姓卜。或许,他二人有什么渊源不成。”
那贾琏听了,果然眼光一闪,因对了贾芸道:“那如此好。你不如回你舅家一趟,打听打听。到底这神京城内,姓卜的不多。或许,是有什么瓜葛。”
那贾芸听了,就叹了一声,因与贾琏宝玉道:“我那个舅舅,如今我已然都和他断了往来了。我和他已经数年不通见面了。”
宝玉听了,就问:“这是怎么回事?正经的母舅,怎么不通往来呢?”
那贾芸听了,就又叹:“我的舅舅原叫卜世仁。原在这城里开香料铺子的。因他为人一向小气,上一回,我因帮着园子采买,半路之上,只是短缺十几两银子,因就找他去借,只说过两日了,问林姑娘拿了钱了,即刻就来还他的。无奈,他那案头放着白花花的银子,却是不愿借我。不但如此,我且还被我舅母给赶了出来,说了我一车子的钝话。我一赌气,就说以后各自都不要见了。即便过年过节的,我也不登门了。不想我舅舅竟是一口答应了我。还说什么如今你们家也败了,你更是个没用的人。我自是巴不得你不要来找我的好。”
宝玉听了,遂叹:“果然他这样,你若有血性,自是不该再去找他。”
贾芸听了,就笑:“不错。所以以后,我果真就不去找他了。不过,想来也可笑。因他开的香料铺子,因经营不善,又加上被人下了套,却是亏了很多的钱。我已然不想他了,他却是想起我来了。上次,我刚回梨香院,小红就告诉我,说我舅舅今日来找我,说他家生活困难,如今见我们过得好了,好歹求我们支借一点银两。我听了,就嘱咐她,以后他若再来,你好歹就给一点碎银。但我却是无论如何不想再见他的了。究竟,患难才见真情。”
那贾琏听了,便对了贾芸道:“不过,为了巧儿的事,你到底还是要去见一见他。”
那贾芸听了,就道:“巧儿也是我的族妹。为了她,我怎么都是愿意去打听的。只是,我舅舅也穷了,我估摸着,从前他住的屋子,大概也卖了。因此,不大确定他还在不在那里。”</div>
贾琏听了,想了一想,就道:“不过,他既然穷了,总是还要来找你的。应该也会来得勤。”
那贾芸听了,就对了贾琏等道:“好歹我去那里看一看。若果然遇见,那果然好。”一径说,一径就出去了。
贾芸既出去,贾琏遂也不再问贾芹了。依旧叫李贵将他押了去柴房。那王仁见了,口里又开始咿呀叫唤。因他口不能说,贾琏遂叫他写下。王仁也就提笔写了。贾琏看了一看,原来这王仁因觉和贾芹关在一起,受他的欺辱,只求贾琏将他另关了别处。
宝玉见了,想了一想,就对了贾琏道:“他既然不想去柴房。那咱们也有别的去处给他。反正,这园子也大。”
贾琏听了,因问宝玉:“你有什么主意?”
宝玉就道:“莫如,就将他派了去看守池子。究竟也入了冬了,那看守池塘的婆子也上了年纪,如此下去也是不好。上回林妹妹也提起过的。但她事多,说过了也未执行。我看将就王仁遣了去那凹晶馆后头看池子。”
贾琏听了,就道:“也好。这样,也是物尽其用。”想想,贾琏方又对宝玉道:“不过我这舅家哥哥生性贪婪狡猾,你若将他放了去看池塘,只怕他还是要借机逃出去的。”
宝玉听了,就笑:“这有何难?只需将他戴上脚链子即可。那脚链子沉重,若果真要逃,也逃不远。况还有看门的人。”
那王仁听了,不想自己做了这龌龊之事,竟还能得看池子的活计,已然欣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因就跪了与贾琏几个响头,随即又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那贾琏看去,大意却是:当日将那巧儿作践卖了,却是那贾芹做的主。到底自己不是主谋。如今自己也知酿下了大错,只是夜里惊惶不安的。贞欢场圾。
那贾琏听了,就对了王仁道:“这又有何用?”因就叫李贵过来,叫他给王仁脚上上铁链子,将他送了去那池塘。
话说那贾芸因不敢耽搁,果然就去了卜世仁家里。不想,这卜世仁到底精明,家中虽艰窘,可到底未曾将屋子卖了。自己只是与婆娘住了后面一间厦房,却是将其余几间屋子租赁了。即便如此,这卜世仁的日子仍不好过。因他当日为盘活铺子,可是欠了一笔高利贷。如今虽四处寻营生,又将收得的租金还贷,可还是不够。因打听外甥如今在那园子也甚好,不但帮与着采买,也成了家。因此,这卜世仁便又想起贾芸来了。
那一日,虽在外甥媳妇那里吃了闭门羹,但卜世仁未见外甥,到底还不死心。这一日,因在家中和婆娘对坐喝酒。因喝寡酒无味,便问婆娘可有好的下酒菜。他婆娘听了,就没好气道:“你难道不知咱们艰窘么?有这些花生米下酒,还不好么?”
那卜世仁听了,也就不吭气了。想了一想,方又问婆娘:“咱们的丫头可有回信?我知道,女婿有钱。如今他们在扬州城里,开着富春包子店,生意极其兴隆的。”
他婆娘听了,就朝碟子里捡了一粒花生米,吃了肚中,就叹:“你难道还不知我们的丫头么?行事只和你似的,鬼精鬼精。想从她那里,要上一个铜板,只比登天还难的!”
那卜世仁听了,心里更是懊恼:“想想真是可气。咱们就这一个丫头,如今见老子娘都快没法子活了,却还见死不救的。”
他婆娘听了,口里就哼了一声,与他道:“这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想你从前,待你的老子娘是怎样的?这丫头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那卜世仁听了,却是拿眼瞪了一下婆娘,口里骂骂咧咧道:“我不会教女儿,你在旁又做的什么?你难道不是煽风点火么?我不去那官衙,告你个忤逆公婆之罪,就是给你烧高香了!”
他婆娘听了,心里恼火。口里就道:“好啊,你这个老家伙,这会子开始咒骂起我了!你也不想想,自打你被人坑了,你喝的酒吃的菜穿的衣服,都是从哪里来?不过是我变卖了簪环供应的你!你就这样恩将仇报起来!再则,那香料铺子到底是谁的?还不是我的爹娘留了我的?你倒好,如今竟是将好好的铺子整没了。这笔账,我且还未和你算呢!”他婆娘一径说,一径就将手叉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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