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不禁奇怪,因对晴雯道:“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晴雯听了,就叹:“不用猜,这定然烧的是奠纸。”
果然,晴雯话音刚落,就听那边有人喊道:“藕官,你要死了,怎么弄些纸钱进来烧?”
晴雯听了,就道:“二爷,你听听,可是不是?”
宝玉就道:“也罢。如此咱们就过去看看。”一径说,一径和晴雯到了那火光处。
晴雯率先走在前头,转过山石瞧了一瞧,发现这烧纸的果然是藕官。因回头对宝玉笑道:“也不知为的什么事?你看她哭个什么似的?”
宝玉上了前,看了一看。只见藕官满满面泪痕,蹲在角落,手里还拿着打火石,只管守着纸钱坐无尽悲戚状。
晴雯就叹:“藕官,你为谁烧纸?难道是那药官?可是近日我不是听人说,她被林姑娘接了去,身子竟似一日好似一日了么?”
藕官听了,只不答。半天方道:“不是她。她是得了造化的人。我烧的,是那没造化的。”
宝玉就问:“可是你的家人?若是你的父母兄弟。不如告诉我姓名,我叫小厮们打了包袱去外头烧去。一来也尽情,二来也可遮了她们的眼。到底这园子里人多口杂的。”
藕官听了,还是不作声。
果然,那说话的婆子又恶狠狠地过来,拉着藕官的手道:“快跟我去见奶奶,你这晦气的东西。”
晴雯听了,就上前拦下,说道:“你是哪里钻出来的婆子?好不好的,二爷在这里呢?再则,也有林姑娘来教训她,哪里就轮到你了?”
那婆子见了宝玉,赶紧就笑:“二爷在这?真正这些唱戏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这会子,大家都在园子忙得什么似的,她却在这里替死人烧纸。”因又看了看晴雯,到底将手拿下了。
晴雯就冷哼了一声,口道:“你看见了她是烧纸钱了?依我看,这根本就是林姑娘和云姑娘写字的废纸。因无用了,她就拿了来,烧了玩。兴许,还是姑娘们点了头让她烧的!”
藕官听了,也忙站了起来,对那婆子道:“不错。的确就是写坏了的字纸。”那婆子仗着和赖大家沾亲带故的,听了晴雯这话,反而发起狠来,便弯腰去捡那不曾烧尽的遗纸,给宝玉和晴雯看:“二爷请看!我可曾冤枉了她不成?”
宝玉听了,就道:“这又怎样?为这点子事就告诉奶奶们,你这不是添乱?她既能在这里烧纸,定然是林姑娘点了头的。你不必多管闲事。”
那婆子听了,想了一想,方悻悻道:“也罢。只是今儿我值班,得了奶奶的令,务必去拿那些偷懒或怪癖的人。”
晴雯就道:“你这也是积极太过了。”那婆子听了,方无可奈何地退下了。
宝玉就问藕官:“藕官,到底为的谁?”
藕官就叹:“二爷,我烧的原是出了府的药官和宝官。”
宝玉一听,心里不由一惊,忙问:“她二人不是一同出了府么?难道竟是死了不成?”
藕官就叹:“正是出去惹的事。若还在园子里倒能得安逸。”因将宝官和玉官出了府,遇一地方大员,被强纳了妾不从,齐齐投河而死之事,大致告诉了宝玉。
宝玉听了,默了半响。方沉痛说道:“竟有这样的事!我要找人说理,为她们渡一渡冤魂!”
藕官就叹:“她们不过一个戏子。哪里会有人替她们伸张呢?二爷还是不要管了。”
晴雯也叹:“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藕官就回:“前几日,我向姑娘告了假出了府。在半路上听人说的。我一听就四肢发冷手脚冰凉。又着人细细打听了下,果然是她们。”藕官说了这些个,究竟还瞒了一事。那一日她走到桥头,却发现龄官也在人群里。藕官大惊,因问她怎么私自出了府了?那龄官想遇见了藕官,且素日也和她交好,因将她拉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务必求她只当作未曾看见。
藕官心软了,况又知道龄官是个心高气傲的,出了府了,她反而更自在些。因此禁不住她哀求,到底答应了她。
宝玉就叹:“原来如此。她二人也不会白白就死,那地方官总会有报应的!”因又作愤恨之状。
晴雯就道:“藕官,走吧。这会子我正陪着二爷往你们那里去呢!好不好的,先收了伤心。依我看,到底是她们之间互托了终身,不愿辜负了对方。因怕对方猜疑,不如一起去死,也算不负了往日的信约!”
藕官就叹:“到底和她们姐妹一场。一想到这些,到底心里难过。”一面说,一面拭泪。因此,又在前面带路。那藕官到了潇湘馆,回了紫鹃。紫鹃自是去回黛玉。待宝玉进了去,自己则和晴雯在外屋说话。那藕官就忍了悲戚,往药官的屋子去了。
药官见推门的是她,就叹:“你来了。”
藕官就道:“刚才我去烧纸去了,被几个婆子看到,可巧宝二爷帮我解了围。”
药官就又叹:“世事难料。我只当我要死在她们前头的。”</div>
藕官就道:“说到底,我们都不及龄官。”因将在外遇到龄官一事到底告诉了药官。
药官就叹:“她最是个胆大的。”因又将她和贾蔷苟且一事,说了出来。
藕官大惊:“果然她胆大。我只当她平日和蔷爷打闹玩着来的,不想竟是真的。”
药官就道:“她的心大着呢。我看蔷爷也是块跳板。她过了,就扔了的。”
藕官就道:“咱们不学她。纵然她以后做了王子王孙的姬妾,我也不羡慕。不为别的,我只觉得她心术不正。”
药官就叹:“但愿她不要走到什么邪路上去。若果想我预料的那样,我头一个站起来揭发她!”
藕官好奇:“她走了什么邪路?你倒是说上一说!”
药官就又叹:“不过偶尔听了几句。也听不大清。所以到底不能说出来。”
藕官就又笑:“药官,你病好了。也越来越会说话了。”
这一日,水溶早早奉旨进了宫,待晌午时分才欲回了王府。他喜欢轻简,跟随他进宫的,不过一个随从。因天色不好,恍惚就要落雨。那随从就对水溶道:“王爷,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因来得匆忙,忘了带一应雨具。若真下雨了,也是烦恼。”
水溶听了,就道:“很是。”因主仆二人急急赶往府邸。
不想行至前街口,那随从忽将速度放慢了下来。手指路边一个倒着的人,回水溶道:“王爷,您看那儿有个人。”
水溶听了,便循着那方向看去,果见那地上躺着个人。因下了马,携了随从上前看。那随从将地上的女子,小心扶起。那龄官睁了睁眼睛,看着遥遥走来的水溶,心里大喜。果然宝姑娘算计的不错。这会子,这条路上,估摸着就会遇到王爷。
那随从将她扶起,问她:“姑娘,你怎么啦?”
那龄官就虚弱地回:“饿,我是饿晕了的。”
水溶也过来了,看着随从扶着的女子,细看一下,不禁疑惑道:“你不是那府里的龄官么?”
龄官见水溶竟能道出她的名字,心里已然喜之又喜。因低低道:“不错,奴家就是。”
水溶就问:“好好儿的,你不在那府里,如何在外边?”
龄官就撑着回:“回王爷,奴家因不想在那府里呆了,所以找了个空子,偷溜了出来!”
水溶听了,不禁吃惊:“你竟然是偷溜了出来的?那府里俱不知晓?”
龄官就回:“奴家不愿在被人关在鸟笼里,供人观赏。宁愿在外头饿死,也是不愿意回去的了!”
水溶听了,思了一思,就道:“那府里不见了你,定然要去寻找你。莫如我还是将你送回去罢了!”
那龄官听了,哪里肯依。因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水溶磕头:“请王爷行行好,奴家宁愿死,也不愿意回府!如果王爷将奴家再送了去,奴家宁愿一头撞死在树上!”一径说,一径果然飞身上前,将脑袋朝着一棵大树撞去。
水溶见了固然惊异。因叫随从前去阻拦。不想那龄官为显逼真,到底是真饿了两日。此番刚拔腿站起,到底缺失了力气,还未撞及大树,这身子便又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这会子,她是真昏过去了。
“姑娘,你醒醒,你醒醒——”水溶身边的随从上前欲将她唤醒。
水溶见了,沉吟了一会,方道:“莫如将她先带了回王府吧!待她醒了也不迟!”因叫随从赶紧着人去王府里取辆马车来。
这厢龄官就进了水溶的王府。水溶的几个姬妾闻王府里竟来了一个昏迷的姑娘,都觉惊异,因要来龄官住着的客房来瞧瞧。
水溶知她们好奇,便道:“你们且回去吧。不过就是一个迷了路的姑娘。待她醒了,一并再将她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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