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韵秋坐在炕沿上，哭成了一个泪人，韩立章阴着脸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几个晚辈看到此情此景，除了不痛不痒劝慰几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金乐深知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气，哪里都好，就是和母亲刘韵秋不对付，她似乎生下来就是母亲的克星。
“你今天过分了。”韩金乐走到大门口，直直地瞪着着韩芳怡，目光凛冽。在韩芳怡的心里，韩金乐从来没有跟她发过脾气，但是这一次，她感觉得出来，哥哥很生气。
韩芳怡继续站在原地，紧抿着双唇一声不发，尽管心虚却仍然不愿认输。
“万国，你们俩的事，我们都替你们高兴，但今天这事儿不该是这样的。”韩金乐又对徐万国说道。</div>
徐万国看了一眼韩芳怡，转身回到了房间，来到刘韵秋和韩立章面前。“爸！妈！”他喊道，然后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今天这事儿，是我们不对，我给你们赔不是了。芳怡是个好姑娘，我喜欢她，所以想娶她。但是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绝不会越雷池半步。无论我和韩芳怡能不能结婚，你们永远都是徐家儿子的爸妈。”
“起来，快起来！”韩立章长叹一声，扶起徐万国，“芳怡跟着你，我和你妈都放心，这个丫头性子倔，以后你得多担待。”
相比韩家的遭遇，徐仁厚夫妇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反应倒是友善多了。他们似乎一直都在心里默默期待着这一天，也对这样的结果有过不止一次的预判，所以他们的惊讶是很短暂的，随后便是欣慰，是开心，是狂喜。那天晚上，周彩芹非要韩芳怡和自己一起睡，她和韩芳怡聊了很久很久，她把自己这些年波波折折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讲到最后，她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她对韩芳怡说：“孩子，嫁给当兵的很苦的，尤其女人自己在家无依无靠的时候。虽然现在太平了，日子也好了，可是当兵的，打仗、上战场就是他们的职责。谁也不敢说将来就不会打仗了，万一未来有一天，战争又爆发了，他还得抛下你，他也只能抛下你，不管他心里有多不情愿，不管你心里有多不情愿。当兵的命，自己说了不算的，那是给国家留着的······”
韩芳怡在周彩芹的故事中一次次地陷入惊讶、感动、钦佩、感慨······
“蛮人退兵了，蛮人退兵了！徐将军大获全胜！”韩芳怡闻声出了宅门，报信的士兵骑马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她欣喜不已，赶忙回屋梳洗打扮好来到城楼下迎接她即将凯旋而归的夫婿。她看到远处的队伍旌旗飘飘，浩浩荡荡，心中不胜骄傲。忽然，本来慢吞吞的队伍一下子就在她眼前冒了出来，旌旗变成了白旗，将士们的盔甲变成了素衣，最前头的马车上载着一个棺材，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徐万国。“万国！”韩芳怡大喊一声，扑到棺材上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她眼前突然一黑，面前的东西又都不见了，变成了婆婆娑娑的树影和忽明忽暗的星星，耳边传来周彩芹微微的鼾声，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手背湿了一片。“哦——原来是个梦啊！”韩芳怡长舒了一口气······
韩芳怡真正的成长大概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的吧。
她心心念念着毕业后和徐万国结婚的事情。除了刘韵秋一直不肯松口，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尽管徐万国反复写信劝她不要总是和刘韵秋拧着来，但是韩芳怡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她和母亲拧着来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她并不觉得以往那些事自己都做错了。
然而，意外再一次降临了。就在韩芳怡临毕业的前几天，刘韵秋在家中干活时突发脑溢血，得亏当时邻居霍芬芳过去串门，及时给送去了医院，这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但是大脑功能受到了严重损伤，话说不清楚，生活也基本不能自理了。
这场祸事让韩芳怡措手不及。她匆匆赶了回去，伏在病床上，握着刘韵秋的手，一声声地喊着“妈”，刘韵秋吃力地蠕动着双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淌到了枕巾上。母亲病重，引来了金娟金凤对韩芳怡的不满，尤其是金娟，她作为大姐，跟着母亲干了最多的活，也深知母亲这些年的辛苦，她一把拉开床边的韩芳怡激动地指责道：“要不是你总惹妈生气，妈至于发生这样的事么！”
韩芳怡无从辩驳，她必须承认，这个家里面确实是她与母亲发生争执的次数最多。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自己还顶撞了病床上的这个女人，被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这种对比下来的落差，让韩芳怡内心涌起一阵阵的懊悔——原来身边的很多人和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坚不可破。
“妈，我不结婚了好吗？我错了，你快好起来吧。”韩芳怡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哀求道，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哭，刘韵秋也哭，韩金娟看不下去了，把她拉出了病房。
“你知道妈为啥不希望你跟徐万国结婚？因为妈觉得嫁给一个当兵的太苦了！她说辛阿姨就是个例子。咱爸当年要不去当兵，辛阿姨也许就不会死，她就可以看着奎辛长大，奎辛也就不会死。谁敢保以后国家就没有战事，谁敢保徐万国以后就不会上前线？妈让我告诉你，徐万国是个好孩子，你自己想好了就行。”韩金娟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妹妹，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涌，她长叹一声，停顿了片刻，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妈还说，你要是决定了，就别怂，不管以后的日子有多难，不能干对不起徐家的事，不能给咱们老韩家丢脸。”</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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