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奎辛虽说品性顽劣不恭,但也不是狼心狗肺之徒。他自然是知道老父亲来一趟舟车劳顿,实属不易。只是,长期的宠爱已经让他习惯了从自身角度出发去衡量利弊得失。比起血浓于水的亲情,他更加怨念小妹当初搅黄了自己的婚事和父亲对小妹的纵容。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在这件事上遭受了无情的践踏。因此,他一直无法释怀,纵然这些年,他也思念家乡,思念亲人,可是他始终不肯回去,不肯低头。
从他得知父亲要和小妹一同来杭州的消息后,心头便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往日里林林总总的琐事再次浮现眼前,恼恨、不甘的情绪也抑制不住地纷纷涌上心头,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卧立难安。
韩奎辛的反常徐家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也许是大家都习惯了他那身大少爷脾气,亦了解他同父亲和妹妹多年的纠葛,对他因韩立章和韩芳怡的到来而产生的种种抵触行为更是见怪不怪,故而,并没有人把他的反应放在心上,除了张翠。
“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爸是娶了媳妇忘了儿!”韩奎辛趁着工作当空儿找到张翠诉苦说,“我妈当年怀着孕,我爸就抛下她去了朝鲜打仗,后来我妈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他当初要不是非要参军去,我妈说不定也不会死,我爸那是欠了我妈一条命!哼,他倒好,没几年自己又娶了媳妇儿,儿女成群,恐怕都忘了我妈当年为他受的苦,更不把我这个儿子放在心上,整天由着韩芳怡这个小兔崽子在我头上为所欲为!”韩奎辛顺着墙根蹲下,点上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将脑袋埋进了两膝之间。
关于韩奎辛的身世,张翠从丈夫那里零星听来了一些。令张翠最为钦佩的是,刘韵秋连生四子,却依旧能够把韩奎辛视如己出。她记得当丈夫同她说“你知道么,弟弟妹妹们至今都不知道奎辛并非干妈亲生”时,她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怎么会?没有一个人怀疑过?没有一个人与他们讲过?”她质疑道。
“没有!”徐万军肯定地回道,语气里不觉地流露出丝丝骄傲,“听说奎辛的姥姥姥爷很早就去世了,奎辛的妈妈也没什么其他亲人,所以最了解奎辛身世的人,除了我和咱爸妈,就是干爸的同事和附近几个邻居了。干妈一心待奎辛,宁可委屈了金乐他们,也不忍心让奎辛受苦,外人都看在眼里,大家都像说好了似的,也就没有人再去多那个嘴。”
“你,你别太伤心了。”张翠从未见过这般惆怅伤感的韩奎辛,昔日里那个雄壮威猛的人儿如今在她面前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心中萌生出一股冲动,俯下身,想要将这个男人揽进怀里。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伸出去的胳膊停在了半空。她怯生生地向周围环视了一圈,无人,这才将手落在了韩奎辛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着安慰说,“你别这样想,若不是你父亲,你继母待你也不会这般的好,他是在乎你的!”
“哼,平日里的好,那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终究是没到关键的地方。就我结婚这事儿,她最终不还是没替我出头?我不信,这事儿要是发生在金乐身上,她还能这样隐忍,还能咽得下这口气!”韩奎辛从口中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冷笑一声,将指间的烟蒂弹到地上,起身用脚掌狠狠地碾踩着,仿佛要把颗颗粒粒的沙子碾成粉末,揉进鞋底,“要不是这件事儿,我还真以为她从心底里把我当成亲儿子了。”
“平常看你与大家说说笑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同你爸妈也只是耍耍性子,赌堵气罢了,没想到你竟这样怨他们。你……你很喜欢那个姑娘吧?”初次了解到韩奎辛内心深处的芥蒂,张翠竟不由地生出了些许醋意,她抿着双唇嗫嚅道。
“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韩奎辛敏锐地捕捉到了张翠话语里的失落之意,气愤之余心里又扬起了一份得意,他抬手刮了一下张翠的鼻头,“他们由着小兔崽子在家里横行霸道,骑到我头上拉屎,我活得太特么窝囊!”
他们浓浓腻腻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一双好奇的眼睛,正在逐渐变得惊恐。
韩立章父女初到杭州那天,任凭徐仁厚和徐万军如何规劝,韩奎辛就是不肯与他们同去,为了避免与父亲见面的尴尬,他还特意与同事换了班。
徐仁厚一行人刚到家门口,周彩芹闻声就迎了出来,她一边走一边用手背掸着袖口的面粉,兴奋道:“哎呦,老哥哥,可把你们盼来了!”随即,她便注意到了徐万国身后的韩芳怡,音调更是提高了一个八度:“芳怡?芳怡呀!哎呀,我的好孩子,真好!累坏了吧,快快快,快进屋歇歇!”她说着,伸出胳膊将韩芳怡的脑袋揽到自己的肩头,用手腕的干净处轻轻蹭了蹭韩芳怡的额头,“饺子都包好了,你们坐会儿,我这就让翠儿烧水!”
韩立章跟着弟妹客套了一番,左环右顾却依然没有见到韩奎辛的身影,心头不禁又是一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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