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周兴旺声泪俱下的忏悔逐渐抚平了周彩芹最初得知真相时的悲愤。她无从埋怨,说到底,当初嫁与周兴旺是自己愿意的,留在周兴旺身边也是自己的选择。周兴旺的谎言不过是在适当的时机给她的人生打开了一扇门,可是否要跨过这道门,从来只与她自己的决定有关。
给周兴旺办完丧事之后,周彩芹独自带着徐万军和母亲生活了一段时间。只是,家里少了一个主要劳动力,再加上以往的积蓄因为给周兴旺看病也所剩无几,三个人的日子一下子就拮据了起来。
她想过去找徐仁厚,可是她又一直犹豫不决。暂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无法确定徐仁厚此时是否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纵然徐仁厚真的还是单身,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脸面开口——当年,若不是自己软弱无能,也不会在没做任何求证的情况下就轻易相信了信中所说,贸然嫁人;后来,自己也是为了贪图安逸,才放弃跟着徐仁厚去烟台。如今,自己的男人又死了,就又想着回去找依靠,这种恬不知耻的话,周彩芹着实说不出来。
此时,一向看不起自己这位“破落户”女婿的周母却劝说她道:“万军,你想想万军啊。你苦些,我苦些,都没关系。可是万军越来越大了,他毕竟是徐仁厚的儿子,是他们徐家的种,不能就你一个人这么养着吧。徐仁厚知道了,他也不会乐意的。”
母亲的话确实让周彩芹有些动摇了,她翻出当年徐仁厚寄给她的地址,纠结了几日,最终鼓起勇气决定试一试。她不晓得徐仁厚是否还在当初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又结婚生子,所以,信里她说得相当委婉,几乎全都是商量的语气,生怕给徐仁厚带去无端的困扰。
她不知道,徐仁厚看到信的那一刻,兴奋得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他丢下眼前的工作,一路飞奔到了韩立章家,牟足了劲儿敲打着韩立章家的大门,一边敲一边大喊着:“哥!哥!你出来!彩芹要来找我了!她和万军要来找我了!”
韩立章寻声开了门,看着眼前这位头发凌乱、脸红耳赤的兄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他赶紧请他进了屋,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下,慢慢说话。
可是,徐仁厚根本坐不住,他激动地在韩立章面前抖动着手中的信纸,前言不搭后语道:“我要有儿子了,我儿子要来了。彩芹要带万军来找我了!周兴旺死了。我老婆儿子要回来了!你看,你看,彩芹给我写信了!”徐仁厚说着,一把将韩立章紧紧抱住,足足有一分钟之久。随后他松开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来回转悠着,口中念念有词:“我得,我得去车站接他们。我、我得、我得买身像样的衣服,对、对,我、我还得去理个头,我不能让彩芹看到我这么不修边幅的模样。”徐仁厚像是终于把自己的思路理顺清楚了,他一拍手,突然在韩立章面前站定,一本正经地说道:“对,哥,我先走了,我就是太开心了,就着急来跟你说一声!等我接到了彩芹和万军了,我回来请你吃饭!”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哎,仁厚!彩芹他们还没来,他们在问你能不能来找你!”韩立章拿着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赶紧拉住仿佛得了失心疯似的徐仁厚,“你别急,你好好,看看信里说的。你还是先给彩芹回个信吧,不然她怕是都不知道你已经收到了。”
徐仁厚在韩立章的提醒下,又接过信,一字一字地把内容读了一遍,逐渐恢复了理智,赌气似的一跺脚,忍不住嗔怪说:“唉,这个傻丫头,她和儿子来找我,还用问我行不行。我这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有这么一天!”
周彩芹没有想到,自己很快就收到了徐仁厚给自己的回复,他说:“我说过,我这里永远有你和儿子的位置。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是你们的后盾。”并详细介绍了乘车路线。另外,还在信封里塞了足够的路费。
周彩芹看着信哭了。小时候她总觉得上天对她不公,可是如今看来,老天真的给了她足够的眷顾。
周彩芹把徐仁厚的情况说与母亲,她想让母亲同自己一起去找徐仁厚。可是周母这一次却拒绝了。她对周彩芹说:“你走吧。妈这些年对不起你,也没脸见仁厚。你爸葬在这儿,你哥这些年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就留下来陪着你爸吧!”
“妈,仁厚他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周彩芹后来又试图劝说了几次,但每次刚一开口,周母便打断了她,她说:“难得,徐仁厚这么些年还想着你,你若是真心孝顺,就带着万军去跟徐仁厚好好过日子,就别逼着我这个老婆子豁上老脸去仁厚那里讨生活了。”
周母和徐仁厚的隔阂由来已久,这还要从徐仁厚和周彩芹相识时候说起。
周彩芹的哥哥周财运常年游手好闲,周彩芹十八岁的时候,周财运赌博遭遇对方出老千,一下子输了很多钱。周彩芹家那时的条件虽说比大部分人宽裕一些,可也经不起周财运三天两头地折腾,很快也就被掏干了家底。那次,债主又带着几个地痞上门讨债。周母实在没钱,又不想变卖家产,可是债主不饶,威胁说如不给钱就要剁掉周财运的一只手,周母绝望之际,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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