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的第一缕朝阳挥洒进那白雾丛生的汴州城时,汴梁百姓就知道,这又是冬日里的一个好天气。
简陋的木门已经薄薄的阳光从缝隙中渗透进去。道袍下的黑影依旧一动也一动。
咯吱——
那木门打开,一袭羽白的长袍先从里面探出来。来人看到黑影微微颤动了一下,正面对着自己,一丝惊讶闪过脸庞。
“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无名紧紧望着那头短发,没有任何装饰物,整整齐齐地别在耳后,衬得女子的容颜素净又精神了几分。他对着那傲然挺立在门前的身影,眼中浮出心疼,嗓音发哑道:“你先说。”
不想面前的女子亦是瞧着他,忽的“噗嗤”一声笑出来,勾起嘴角多了几分俏皮的意味。
她叫他,“小道士。”
小,道士。
无名的眼睛倏然睁大,心中百感交集,“阿吕,你!你想起来了?”
梁茹英点点头,走下来,靠近他,“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无名别下眼睑,抬起僵住的双手抚了抚拂尘。
“也没多久,我正巧路过这里。”
她瞥见不小心从拂尘上落下来的白霜,收起笑容只是轻轻颔首。
小道上,那两个身影并肩而行。
“阿吕这是要去哪里?”
“去我想去的地方。”淡如月牙的白影一顿,又说起来,“小道士若是今日不忙,不妨陪我走一遭。”
“好啊,我当然乐意之极。”
……
那开糕点铺的五婶婶因为前几日出了那事,一直都闭店谢客。可今日不知怎么,大清早的就把门打开了。
之前做花生糕还留了许多原料,现在不知道那店门前还能不能恢复往日客人大排长龙的光景。
唉——
可惜了这些好食材。
她正发愁着擦着案板,却见到面前的亮光中落下两个黑影。
五婶婶抬起头,立即瞠目结舌起来。
“你,你,你们……”
梁茹英见她惊得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便先朝她作揖鞠躬,微笑道:“五婶婶好,不知婶婶还欢不欢迎我来做花生糕?”
“花生糕?”
五婶婶懵然低头看向案板上的面粉和花生碎,下意识激动地双肩颤抖,“好,做花生糕好,好……”
案板上又变得忙碌起来。那清瘦的身影做花生糕,五婶婶和无名只在一旁安静地站着,一句话都不说,
五婶婶在心里叹出一口气,先生果然是先生,不管先生是谁叫什么,连做糕点的样子也是极美的。
而无名呆如一尊泥塑,他脑海中的思绪渐渐回到了那年梁记糕点铺的后厨里。
那时小丫头疑惑着脸问他,“小道士,你脸怎么红了啊?”
“哪有啊……”他嘟嘟囔囔故作掩饰,想了个借口绕开话题,“小丫头,既然你请我吃花生糕,我也白帮你看上一卦。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小丫头脸上愈发好奇,猛地一点头,“好啊!”
三枚铜钱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见他久久蹲在地上不站起来,她也俯下身。
“看出什么来啦?小道士。”
他语气正经起来,先指着第一枚花纹边朝上的铜币道:“你看这枚,落地时左转三圈,桃花眼朝上,预示着你将来会遇到良配,你俩情投意合,难分难舍。”
“哦!”小丫头有些听不明白,但双颊红彤彤起来,“那后面朝下的两枚是什么意思呢?”
“这两枚分别代表着命途和运途。”他严肃至极,指着后两枚铜币道,“双面朝下,运先落地,指的是好运薄寡,命路势必要为谗言所害,丧失挚爱之人。心有期许和执念,一生英魂皆败于其下,直至青丝化若白雪……”
一瞬间,他的心猛烈地刺痛了一下,眼色中十分不敢相信。身旁的小丫头托着脸,撅着嘴,“什么薄寡,什么谗言……我都听不懂!喂,小道士,你是不是胡乱说的?”
……
他何曾不希望自己那时是胡乱说的?
可是……
无名抬头看着那个清瘦的白影。当年的看相之言,并不是偶然,皆为现实。呵……他心中又泛起当年之痛。
……
“花生糕好了。”
梁茹英最后切开那铺满了花生碎的糕团,抬起头同身旁那两人说道。
五婶婶拍起手来,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热热乎乎的点心来吃。梁茹英见到另一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呆呆看望前方,便往小碟子里装了几块递到他跟前。
“小道士,你吃不吃?”
啊!
无名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低头看见碟子里香喷喷的花生糕,抬头是她嘴角明媚的笑靥,一如当年。
“吃,吃啊!”他大笑起来,恢复神色卷起袖子,“阿吕亲手做的花生糕,怎么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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