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打着,白告手中招式转换之间,隐隐约约划出一个又一个剑环来。
本来天下各路招数,每一招每一式之间,或多或少都有停顿滞涩之处。
譬如江湖有名的华山剑法,一招“无边落木”过后,下一招便是“青山隐隐”。前一招要手臂伸展、腕部连点、剑出如雨,体现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快疾绵长。后一招却要缩回手臂,剑花挥舞萦绕周身,收敛己身气机、化实招为虚势、尽显苍凉意蕴。
这一放一收之间,天然便在招式衔接上留有间隙,让整套剑法存在破绽——而这也不仅是“华山剑法”存在的破绽,更是天下绝大多数武学都存在的通病!
所以一般高手过招,破绽往往显露于招式转换间,胜负也往往都在招式转换间,谁能先抓住对方换招时的空隙,谁就更有望赢得战斗。
因此,众多武林宗派、无数顶尖高手,想了许多办法来规避甚至消除招式间的破绽,千百年下来,渐而形成了许多种改良方向——
有的强调招式的繁复多变,使一整套武功、每一个动作,都能生出好几种后手。譬如“落英神剑掌”及其衍生出来的“落英神剑”,就以招式繁复如落英缤纷而着称,练到炉火纯青时,每一处破绽都可以用变招来弥补,自然就减少了破绽。
有的则反其道而行之,强调删繁就简,招式少了、招式间的转换更加精简直接,破绽自然也就少了。譬如丐帮如今名震江湖的“降龙十八掌”,原本共有二十八掌的,多年前丐帮一位惊才绝艳的帮主将其去繁取精,改为了十八掌,招数虽然少了,但一招一式间转换更为顺畅,不仅破绽少了、掌力也更雄浑,成为江湖中以力破巧的代表。
还有的突出一个“快”字,任你招式中有许多衔接不畅、陡生破绽的地方,只要你收放足够迅速,敌人就算瞧出了其中破绽,也没法针对性地下手。譬如天山派的绝学“三分剑术”,其特点在于每一招都使到三分之一为止,敌人刚要招架,剑法已变,这就比其余武学出招更快,再加上这路剑术并无防守架势、一味狠辣进攻,施用者手臂都不需大幅回缩,招式切换间自然又快一分,因此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不过这“乱环诀”似乎又走出了另一条路子!
白告对付着发疯癫狂的商家老太,本来已经处于极难的地步,听着赵半山念诵的心法口诀,竟然脑海中闪过许多明悟:
“乱环术法最难通,上下随合妙无穷。陷敌深入乱环内,四两能拨千斤动。手脚齐进竖找横,掌中乱环落不空。欲知环中法何在,发落点对即成功”……短短几句口诀,其实内蕴着许多道理,这些道理又与《道德经》《九阴真经》等道家典籍里的许多字句互为印证、同为支持、隐然相合、令人启发。
“乱环术法最难通,上下随合妙无穷”,是说要通晓乱环诀,必须达到上下相随、内外相合、自然协调的地步,无论用何种兵器,无论使何种招式,都能自然而然地融入环形。此后,只要“发落点对”,亦即找准发力着力的点,自然就能陷敌深入其间,牵动四两拨千斤。
因此,打着打着,白告不经意间真气流转,以内劲催动剑势——招式还是那些招式,但每一招招尾剑尖颤动、划出圆环,下一招的开头又自然顺承肇始于这一个圆环,渐而便于招式间形成了一环套一环的局面。
一套“越女剑法”或刺、或撩、或劈、或削,剑招角度、范围、出手姿势绝不相同,因此那些剑环也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果真当得起“乱环”之称。
那些剑环当中自然带着一股黏力,那黏劲虽然微弱,却也能稍稍影响牵动到对方,这便足够了!
所谓“四两拨千斤”,其实一个人即便是蚂蚁化身、天赋绝顶,自己去发这“四两”的力道,也无论如何不可能拨得“千斤”动。
实际上“四两”和“千斤”都是对方的力道,只要找准对方体势的重心处、招式的平衡点,或用一斤力,或用十斤力,或者连四两力都用不到,只要能牵动对方先头的些微力道发生偏移,对方后边的劲力也便会全跟着偏移开来——这就好像行军打仗时,只要诱骗得对方先头侦察兵深入陷阱,后边的大部队也就跟着来了。
如今,商老太的刀法纵使绵密不绝、狠辣非常,内力却还不及白告,被这些剑环黏劲一牵引,竟是招招落空,已经完全找不着北了。
也亏得白告熟读《道德经》《九阴真经》等道藏典籍,又数次领教过李沅芷的武当真传高招,这短短的片刻时间,他不仅听懂了赵半山念诵的口诀,更是很快投入实践、运用出来,连剑环中那些内家黏劲也运用得非常出色。
白告只觉得,这“乱环诀”一旦运用得当、融入招式,不管是“越女剑法”“落英神剑”还是“玉箫剑法”,甚至不管是刀剑拳脚,一招一式之间的切换都会更加圆转如意。若是用一个现代式的形容词去修饰,那便是……丝般顺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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