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卫领命出去捉拿逃走的彩星后,元昳也不急,他坐在外面悠然地等着。里面郭紫珺一声声痛吟似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个时辰后,内殿中一声嘹亮孩子的啼哭声传来,接生的嬷嬷手都未洗净就踉踉跄跄走出来,在元昳面前跪下贺喜道,“恭喜王!是个王子!是个王子!”
四周的宫女内侍连忙跪下,齐声恭贺熹元王喜得王子!
元昳放下手中茶盏,冷笑一声,在众人齐声恭贺声中,他大步走入了内殿中。
内殿里药味弥漫,殿中凌乱不堪,铜盆中血水还未来得及倒去。嬷嬷们七手八脚地为啼哭不已的王子用茶油擦净身子,包上襁褓,连忙送到元昳面前让他看。
却不想元昳看都没有看一眼,挥手让嬷嬷们把孩子放在床边,吩咐他们退下。
见元昳阴沉着脸,嬷嬷们只当他是为紫妃伤心。连忙把孩子放下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把内殿的门关上。
当内殿里只剩下他和郭紫珺两个人时,元昳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郭紫珺,他冷笑了一声,“真没想到,你这贱人居然有如此本事,这一招招瞒天过海,孤王都自叹不如啊!只不过你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怪得了谁?!”
感觉到了身边的冷意,郭紫珺疲惫地睁开眼睛,她鬓发已经凌乱不堪,汗水浸透了长发,如一团凌乱的海藻一样贴在脑后。她费力地转头看向元昳,凄凉地笑了一声,“臣妾曾经欺骗了王,不求王能够饶恕臣妾,但求王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臣妾一家人。”
“孩子?你是说这个野种吗?”元昳垂眸看向襁褓中的婴儿,他冷笑了一声,“死到临头了,你还想要骗孤王,告诉孤王这是孤王的孩子吗?”
“你果然还是知道了。”最后的希望破灭,郭紫珺面如死灰,她干枯的嘴唇颤抖着,“你都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了,那你为何还要留下他”
“因为孤王不想让这件丑事传扬出去。”元昳冷哼一声,看向那孩子的目光残忍而无情,“只不过对他来说,活下来并非是件好事。”
“你你想对他做什么?”郭紫珺闻言一惊,她惊恐地看着元昳,想要抬手去抓他的衣服哀求,可她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紧紧地看着元昳,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孩子,你想要怎么折磨我都行,求求你放过他”
“那你就告诉孤王,五年前那个女子是谁?”元昳看着她,似诱哄,又似逼问道,“只要你把实话告诉孤王,孤王就放他一条生路。”
“你让我让我怎么信你”此时郭紫珺已经气若游丝了,她艰难地转头看向床边襁褓中的孩子,饶是她心肠再狠毒,此时此刻面对自己拼尽全力生出来的孩子,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现在你别无选择。”元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冷声道,“别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人知道这件事情。孤王听说,彩星是你从家里面带来的丫鬟?你那么信任她,想必有些事情,她也是知道的你现在坦白是给自己赎罪,若你执迷不悟,只怕这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去陪你了”
听元昳如此说,郭紫珺睁大了美眸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爱了这么久的男人竟如此狠毒。看着他狠戾的神情,忽地,郭紫珺低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中带着嘲讽,似乎在嘲讽自己,又似乎在嘲讽元昳。
被她尖锐的笑声笑得有些发毛,元昳微微蹙眉看着她,冷声道,“你笑什么?”
“王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是谁,我怎么好瞒着王不说呢?只不过王可要想好了,在你得知一切真相时,你不要后悔!”此时此刻,郭紫珺看向元昳的眼神中满是讽刺和怜悯。
“说!”元昳冷冷地看着她,吐出一个冰冷的字,似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屑于对她多说。
郭紫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可她却挣扎着睁大眼睛看着元昳,唇角勾起一抹诡谲至极的笑,“刚刚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那个女人不是我们杀的,而是你杀的。我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怎么还不明白呢?实话告诉你!当初救了你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华玲珑!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王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感觉很讽刺啊!饶是你做梦都想不到!你居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更可怜更讽刺的是,你还痴痴念了她这么多年!”
郭紫珺越说越兴奋,她拼尽全身力气睁大了眼睛看着元昳,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似乎此时只要看到他痛苦,她就会无比畅快!
“你说什么?!”闻言元昳震惊!他猛地向后倒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郭紫珺,忽地,他猛地扑上前扼住了她的脖子,仿佛一头发疯的野兽,目眦尽裂,“你在说谎!”
“呵呵呵,你不相信是吗?我也不想相信。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巧,老天就是那么残忍。”郭紫珺不住地咳嗽着,笑得却很是畅快,“我说对了?你后悔了!不过事到如今你后悔也没用了,因为你再也得不到她了!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都不会属于你!”</div>
郭紫珺的话触动了元昳内心最黑暗最脆弱最不愿意面对的角落,元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狠狠地扼住郭紫珺的脖子,怒吼着,“你这个贱人,你说谎!你在骗孤王,你在骗孤王!”
“她说的果然没错到头来,我终究,终究死在了你的手里”郭紫珺一双空洞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元昳,她的气息完全被剥夺,她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了她心底的怨念,“元昳,我诅咒你,你永远永远都得不到她,就像我拼尽全力也得不到你一样只不过,我不后悔”
郭紫珺说完,她的手无力地垂下,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再也无声无息。
不知道自己掐了郭紫珺多久,直到他再也没有了力气,元昳颓然跌坐在地上,郭紫珺死前所说的话如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此时此刻,元昳眼中一片空洞。
当初救他的人是华玲珑?而他,却亲手杀了她?
怎么会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元昳终于站起身来,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内殿,在宫人担忧震惊的目光中,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春日里一切都暖洋洋的,可他心里却是冰冷一片。抬头怔怔地看着金色的阳光,忽地,元昳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阴森,越来越癫狂,以至于笑出泪来。
连元昳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老天的捉弄,还是在笑他自己的可怜。
华玲珑竟然是她。
从北渝山庄出来后,在精兵的护送下,墨卿九和安玲珑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凰安京城。
因为晚上两人玩得很晚,一夜未睡,等到了白日在马车中闲着无聊时,睡意齐齐涌了上来。墨卿九的马车很是宽敞,里面一应俱全,很是舒适。安玲珑一整日都在马车里的软榻上睡着,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凰安京城。
凰安京城外,顾子恒带着百官在城门口迎接,墨卿九先下了马车,随即安玲珑搭上他的手,也跳下了马车。
“臣等恭迎圣驾,给王请安,给安妃娘娘请安。”顾子恒率先向前一步,朝着墨卿九的方向下拜,接着他身后百官随之下拜,喊声震天。
“众卿平身。”墨卿九含笑的声音响起,透露出他愉悦的心情。见御辇已经准备好,他拉起安玲珑的手朝御辇的方向走去。
“王——”见墨卿九带着安玲珑朝着御辇走去,站在顾子恒身后的礼部尚书大吃一惊,他连忙上前一步阻止道,“王,自古以来帝后才能同乘一辇,安妃娘娘如今只是妃位,若是和王共乘一辇,只怕于礼不合。”
见年近七旬的礼部尚书出来阻止,碍于他是凰安老臣,辅佐过凰安三代君主,墨卿九笑了笑道,“孤王两个月前便下旨册封安妃为王后,这圣旨还是荀爱卿拟的,怎么,荀爱卿不记得了吗?”
“臣自然是记得的。”礼部尚书对着墨卿九行过一礼,抬眸看向安玲珑,老者犀利精明的目光中透露着不善和敌意,“只是安妃娘娘一日未行册封之礼,便不是凰安王后。王现在和安妃娘娘同乘一辇回宫,并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孤王倒是觉得没什么。”墨卿九无所谓地笑了笑,只当礼部尚书是上了年纪不懂得变通,太过于死板了。
礼部尚书似乎没有听懂墨卿九话中敷衍之意,见墨卿九执意如此,他精明睿智的眼睛注视着墨卿九,开口提醒道,“王已经为安妃娘娘破了很多规矩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好似一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水面,在墨卿九心中激起一圈涟漪。他眯起眼睛看着礼部尚书,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礼部尚书不是在针对御辇一事,摆明了是在针对安玲珑。
可安玲珑和他并无过节,礼部尚书故意为难安玲珑,此举又是为何呢?
墨卿九微微蹙眉,见礼部尚书正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并没有妥协让步的意思。他转眸看向顾子恒,见顾子恒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也并不知情。
安玲珑也注意到了礼部尚书的刻意刁难。她打量着礼部尚书,见他虽然年近七旬,须发皆白,可眉目中难掩精明强干之情。见礼部尚书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安玲珑扬起下颚,秀眉轻挑,倒是没有丝毫的着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想当初在熹元时,元昳刚刚登基地位不稳,她辅佐他时也遇到了不少这样的老臣,看她的神情就像在看妖姬看祸水一样,说到底,他们就是看不惯一个女人有几分本事。因为在他们心中,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们始终认为,身为王的女人,她的本分就是照顾好君王,并为王室开枝散叶。
其实说起来,这些臣子虽然迂腐,冥顽不灵,但都是忠臣,一心只为忠君报国,所以决不能轻易伤了他们忠君报国的心。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不是和他们针锋相对,而是顺着他们的脾气,慢慢加以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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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当初她在熹元时,起初那些老臣对她也是极为不服,处处与她作对。可是后来她助元昳完成了许多大事时,那些老臣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到后来,她率军大破玉朔,名扬天下,那些老臣渐渐对她信服,直到后来,像敬畏元昳一样敬畏她。
说起来,也正是因为她在朝中地位越来越高,得的人心越来越多,元昳才会对她越来越忌惮,直到最后容不下她对她痛下杀手。如今重活一世,她也有了不同的领悟。
她和元昳走到那一步,不仅仅因为元昳容不下她,也因为她自己太不懂得收敛,无意中让自己的光芒盖过了元昳这个君王!试想,哪一个君王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元昳如此,墨卿九应该亦如此。甚至可以说,天下的君王,天下所有的男子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安玲珑微微一笑,没有驳礼部尚书老人家的面子,而是拉了拉墨卿九的衣袖,笑着凑到他耳边道,“要不你坐御辇回去,我坐马车回去。”
“那怎么行?”墨卿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孤王说过了,今后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就是坐什么回去嘛!我倒是不委屈。”安玲珑笑了,她努了努嘴,示意墨卿九去瞧礼部尚书那一本正经的脸色,“你若是驳了礼部尚书的面子,忠心耿耿的老人家可就委屈了。”
“这次不让他委屈,那下一次呢?他岂不是会得寸进尺,觉得你好欺负,直接蹬鼻子上脸了?”墨卿九挑眉道,“你是孤王挚爱的女人,是凰安未来的王后,是陪伴孤王一生的女子,孤王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墨卿九说完,不等安玲珑开口,他直接看向礼部尚书,笑了笑道,“荀爱卿提醒得极是,既然是列祖列宗定下的规矩,孤王自然不能随意破坏。”
见墨卿九松了口,礼部尚书很是欣慰地点点头,可没有想到下一刻,墨卿九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给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礼部尚书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既然如此,那孤王也不乘御辇了。”墨卿九将安玲珑揽在怀中,垂眸看向她,男子黑珍珠般的眼眸中满是专注和柔情,“玲珑,坐了一日马车,你也累了?不如我们两个走回宫去,散散步如何?”
“好啊!”见墨卿九如此提议,安玲珑自然是欣喜地点点头,她顺势靠在墨卿九怀中,临走时还不忘看了眼气得胡子乱颤却无话反驳的礼部尚书。
墨卿九说的也对,这些老臣的确不能总是惯着。
张弛有度,方是治国治臣之道。
见墨卿九和安玲珑走路回宫,无寒等人立即跟在他们身后护卫。看着渐渐远去的墨卿九和安玲珑两人,礼部尚书气得胡子乱颤,他深深蹙眉,连连叹息着摇头,“红颜祸水,真的是红颜祸水啊!”
墨卿九和安玲珑走远了没有听到礼部尚书的话,可站在一边的顾子恒却是听到了,他走到礼部尚书身边,眸光微动问道,“荀大人此话何意?”
礼部尚书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叹息道,“这女子分明就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王留她在身边,后患无穷啊!”
“哦?”见礼部尚书表情凝重,顾子恒不解地问道,“安妃娘娘做了何事,竟让荀大人如此生气?甚至不惜给她如此大的罪名?”
“顾大人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了?”礼部尚书转眸看向顾子恒,语重心长道,“顾大人没有发现吗?自从她到了王的身边,咱们凰安就没有消停过!她不仅迷惑了王,还迷惑了熹元王,让王为了她不惜与熹元反目成仇!这还不算,她莫名其妙离宫数月不归,王为了她,不惜离京数日,这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说到底,凰安这一场动乱,皆是因她而起,她分明就是个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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