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书屋

番外五·人生长恨水长东(下)

2个月前 作者: 青山荒冢

这一间漏雨的屋子,究竟是保持现状还是翻新重建,就看今晚了。

那封血衣诏是在明觉眼皮子底下被人送出宫的,他脸上有了多日不见的笑容,对萧太后说这个赌是自己赢了,萧太后却只是笑了笑,让人端起茶桌上的一盘梨,再次踏进了暖阁。

这盘梨是没有毒的,萧太后命人端起之前还亲手给明觉削了一个,他不肯受用,她便自己切成了小块一口口吃下,但永安帝不知道,他见了梨便如同见了鬼,将最后一点天子威仪都抛诸脑后,连滚带爬地爬向萧太后,一面涕泗横流一面求饶,而萧太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明觉身上,口里问道:“宋元昭很快就到了,你是想继续做皇帝,还是想吃梨?”

自古以来,凡革新变旧者莫不浑身血染,纵是九五之尊也无法坐收渔利,欲成大事者必得轻生死重得失,先帝与先太子敢作敢当,而当今之帝又如何?

明觉亲眼见到永安帝嚎啕拜下,亲耳听他道:“我、我是皇帝,我要当皇帝。”

那块梨肉终没落进永安帝的肚子,就像将要燃起的星火随风而灭。

明觉输了赌局,便要如约赔付上自己的一生。

从此以后,明觉变回了萧正则,开弓没有回头箭。

宋元昭带人闯宫,永安帝否认血衣诏,当众斥其谋逆,萧太后下令封锁宫门,卫军合围将“逆贼”当场拿下,唯有寥寥几人凭借高强武艺杀出重围,为首的中年人瞧着羸弱如文士,张口却发出了一声震慑四方的虎啸,漫天箭雨应声而落,追兵纷纷掩耳抱头,莫有近前者。

萧正则认出了这人是谁——飞星盟兑宫之主,丐帮副帮主王成骅。

他不合时宜地想道:“那顿水酒看来是永远喝不成了。”

也就没有去追。

翌日,天降大雨洗去了地砖余血,百官惊闻了丞相率领私兵夜闯宫闱图谋篡位的消息,不敢置信者有之,高呼冤屈者有之,落井下石者亦有之……一切似乎都乱了套,又好像在混乱里维持住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秩序,惶惶森然,腐朽而根深蒂固。

星辰碎,雷雨出。

有了萧正则的倒戈,听雨阁针对飞星盟的行动可谓事半功倍,更别说那司掌情报的巽宫之主见势不妙也活动了心思,他暗中托人找上听雨阁,愿以飞星盟九宫名单为投名状,不止将功抵过,还能平步青云。

早在飞星盟创立之初,薛明棠就定下了九宫相知不相通的消息,为的便是防止小人变节,而萧正则在过去四年里主动避嫌,从不过问震宫以外的人员和事务,这使得听雨阁的清剿大计未能如预料中那般彻底,故而季繁霜果断同意了与此人联系,不料对方竟在上京途中被人砍了脑袋,凶手行动果敢,埋伏的地点和时间都准确无误,必有内鬼相助。

惊怒之下,季繁霜紧急排查了一遍知情人,萧胜峰虽不置一词,但他很快寻了个由头将萧正则安排到别处去,后者知他是疑心自己,倒也不曾辩驳过,只默默做事,直到情况又有转变——那人的真实身份已然查明,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琅嬛馆馆主杜若微。</div>

此人惯是谨慎,他不仅害怕飞星盟的报复,也担心听雨阁会过河拆桥,是以没把名单带在身上,而是请掷金楼做一回中间人,九宫名单就寄存在楼主谢沉玉手里,事不宜迟,当尽快取之。

掷金楼与萧家素有合作,只是在听雨阁暗中成立后,两方因利益冲突逐渐生了嫌隙,不过谢沉玉是个聪明人,他扣下这份名单并非为了跟萧家撕破脸,而是想要重新谈谈,萧胜峰也无意与之反目,思量再三,让萧正则与自己同去。

他们来晚了一步,离宫之主白梨不知打哪儿获悉了这个情报,率领部下倾巢而出,夜袭掷金楼。

萧正则随父抵达此地的时候,这座由鲜血骨肉堆砌而成的高楼已经轰然倒塌,徒留满地断壁残垣,焦糊味掩盖了血腥气,他们好不容易才从这些面目全非的尸体里找出了谢沉玉,其尸身也被烧得不成样子了,但还能依稀辨出致命伤所在——脐中上三寸,偏左四寸,腹哀穴。

谢沉玉有六境十二式的《宝相诀》,全身上下只此一个罩门,却被人一刀毙命了。

动手之人自然是白梨,可她不该知道谢沉玉的死穴所在,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只有同修《宝相诀》的人清楚其中门道。

萧正则神色平静地为他合上眼睛,在心里想道:“师兄,自此旧怨终了,你当安心做个云游僧了……此后余生,最好是不复相见。”

掷金楼灭门,谢沉玉身亡,九宫名单的线索只落在了薛海和白梨二人身上。

听雨阁分头行动,一路由前掷金楼杀手杜鹃带着奔赴宁州,一路由萧胜峰亲自领队追踪白梨,而萧正则对这两边都不沾,他回到京城,想去大牢探视宋元昭,可惜没能赶上,宋相已经在狱中自尽了。

对此,萧正则其实并不相信,可人已经死了,他相不相信也就没了意义。

不久之后,薛海和白梨的死讯也先后传回京城,萧胜峰带回了一封名单,可当他们根据这个大肆抓捕嫌犯时才发现被这夫妻俩摆了一道,九宫飞星的线索彻底断了,至少半数以上的成员侥幸逃过了天罗地网,自此鱼入江海,再难寻踪。

若是就此收场,当有人为之庆幸,亦有人大不甘心,萧正则听说杜鹃抱回了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乃是薛海与白梨之子,阁中诸人正为如何处置此子而争论不休,萧胜峰向他询问意见,萧正则见脸色苍白的杜鹃跪在下首,眼睛始终落在那襁褓上,便道:“一个不知事的小儿罢了,杜鹃既然想养着作饵,那就让她带在身边,成则钓得大鱼,就算不成也没损失什么。”

此言一出,争论遂止,杜鹃将襁褓搂回怀里,不甚熟练地哄睡了哇哇大哭的婴孩,临走前向萧正则俯身一拜。

萧正则知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心软了。

杀手最忌讳的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心慈手软,杜鹃早晚会因这个孩子而死,就是不知道她到了那时会不会后悔了。

既已改变了身份,那方寸寺自是不应再去了,可等到腊月十九那日,萧正则仍顶风冒雪地去了一趟,他像块石头般在能望见寺门的地方站了整天,从黄昏到日落,飞雪落满身又融化成水,香客们出入往来,唯独不见那辆熟悉的马车。

他其实早知道殷柔嘉是不会来了,宫里人都晓得华容长公主近日生了场大病,御医说是怒火攻心所致,若不好生调养,恐怕伤及寿数……萧正则对这些一清二楚,只是还存着一点痴心妄想。

腊月十九一过,转眼就到了除夕。

飞星案余波未平,朝野上下兀自人心惶惶,萧太后也没有按照惯例举办大宴群臣的庆典,只在御花园办了场家宴,参与者皆为宗亲、外戚和勋贵,萧胜峰带上萧正则赴宴,编造了一段天衣无缝的过往,将他的身份重新过了明路,打了萧胜云和萧正风父子一个措手不及,其他人纵有再多惊疑不定,可萧太后率先表了态,又有哪个敢有异议?

一声声不知真心几何的道贺里,萧正则不仅“死而复生”,还因其在北疆立下的军功被封为了骁骑将军,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

殷柔嘉称病未出席晚宴,事后才听说了萧正则归来的消息,她立即推门而出,不顾一切地朝御花园奔来,终于赶在筵席散尽前找到了他。

当初城门一别,已是将近八年,都说人间别久不成悲,可当他们真正四目相对的这一刻,向来刚强如男儿的华容长公主仍是红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萧正则却不敢看她。

殷柔嘉怔住,她伸手抹掉眼泪,又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强笑道:“师弟,是我变得太老了,还是病恹恹的模样太难看了?”

萧正则只是摇头,曾经想对她说的话此刻都哽在喉间,比鱼刺尖锐,比刀刃锋利,他恨不能就此死去。

殷柔嘉虽是性烈,但也不乏细致敏感,她从萧正则不同寻常的反应里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扯住他衣袖的手也缓缓松开,萧正则木立在原地,与她对视了一眼,忽地抬手行礼,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竟有几分落荒而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div>

久别重逢,他们终是没能说得上几句话。

殷柔嘉后来找了他好几次,都被萧正则避开了,他决心斩断这点非分之想,一如抹杀掉身为明觉的七年岁月。然而,就在这年重阳节,永安帝下旨赐婚,敕骁骑将军萧正则为华容长公主之驸马,择佳期完婚。

旨意传开,闻者皆惊,而后便有无数人对萧正则生出了羡慕之情,他们未必见过殷柔嘉的真容,也知华容长公主今岁已年近三十,可那是当今皇帝的长姊,身份尊贵只在萧太后之下,本朝没有驸马不得任官的规定,谁若能娶她,谁就前途无量。

萧正则却是不喜反怒。

这事明面上是永安帝下旨赐婚,实际上是谁拿的主意,根本不需细想。萧正则当即入宫求见萧太后,希望她能收回成命,萧太后也早知他会来,屏退了旁人烹茶以待,等萧正则强压怒气说完了话,这才放下茶盏,反问道:“你难道不喜欢她?”

萧正则沉默了一瞬,道:“我们不配。”

殷柔嘉是彩云朝霞,而他已是枯枝败叶,合该凋零于风中,腐烂在地下。

他见不到天明,可她应该去看日出。

“怎会不配?”

萧太后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褶皱,却被避了开来,叹道:“郎有才女有貌,四年相伴同学,八年牵挂等待,这天下还有谁比你们更相配?我听说她这大半年来屡次寻你,你却避而不见,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萧正则道:“我无颜面对她。”

闻言,萧太后笑容微敛,她凝视了萧正则片刻,幽幽道:“你心里还是怨我。”

萧正则垂首,只道:“臣斗胆,请太后收回成命。”

“圣旨已下,便是驷马难追,你何曾见过圣旨如废纸?”

顿了下,萧太后又放缓了语气,温言劝道:“正则,你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况且我朝公主若不出降臣子,便只有和亲邦国这条路可走,华容已为你耽误了韶华,你难道还要辜负她的余生?”

命运从来没有无回报的馈赠,尊贵如帝王之女亦然。

这桩婚事终是没有作废,择期正月十五完婚。

长街短巷满华灯,丰年瑞雪覆红妆,这一场皇婚办得奢华盛大,有如庆典。

那天晚上萧正则喝了不少酒,他仍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殷柔嘉,便对宾客敬酒来者不拒,偏偏越喝越清醒,等冷风吹凉了发热的头脑,甚至有寒意从头窜到脚。

待到吉时,司礼忍不住低声催促他去洞房行合卺礼,公主的乳母也来派人请他,萧正则知道这回是不能退避了,无论如何他都应当给殷柔嘉一个交代。

喜秤挑落了盖头,合卺杯里盛上了合欢酒,闲杂人等悉数告退,烛光如霞的洞房里只留下了一对新人。

这是萧正则自御花园一别后首次面对殷柔嘉,他以为会看到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她,不承想那凤冠下的容颜格外憔悴,哪怕上了浓重的粉彩胭脂,也遮不住苍白病色。

他一惊,脱口道:“师姐——”

话未说完,一根微凉的手指就压在了萧正则唇上,殷柔嘉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变得很丑了?”

萧正则心里如被钝刀子割了一下,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没有,师姐风采如故,只是病了。”

殷柔嘉抿唇一笑,手指上移轻轻捏了下他的鼻尖,如少时那样半嗔道:“就你会说好听的。”

她用力很轻,萧正则却觉得鼻子酸涩,险些红了眼眶,忙道:“师姐,夜深了,我服侍你休息吧。”

“且不忙,我想与你说说话。”殷柔嘉握住他的手,“你躲我这么久,这回可算是逃不掉了吧。”

萧正则不敢挣脱,哑声道:“是我错了。”

殷柔嘉不依不饶地问道:“你当真知错?”

“是。”

“既然知错,可愿认罚?”

“认。”

“好,那就说定了。”

烛光映在殷柔嘉脸上,恍惚间重现了三分当年明媚,只听她道:“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准骗我,因为我会信的。”

萧正则呼吸一滞,他隐约猜到殷柔嘉想问什么了。

如他料想的那样,殷柔嘉将憋在心里的那些事竹筒倒豆子般问了出来,她想知道他是如何在北疆战场上活下来的,想知道他在过去的七八年里经历了什么,以及……她想知道他与飞星案究竟有无关联。

殷柔嘉实在是个很好懂的人,嬉笑怒骂都写在脸上,性子也直来直去,一颗心如水晶般通透,对待这样一个人,要么骗她一生,要么就给她真相。

萧正则既已不是明觉,也不必再守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戒律,他完全可以用卑劣的手段粉饰所有丑恶,她并非愚蠢,但她会信他。

偏偏是她,萧正则绝不愿以谎言骗取真心。

一阵令人心悸的静默后,他终于开了口,将全部的真相告诉了她。

彼时窗外白雪映月,火树银花缀满天,风中酒香浓,便连夜色也是难得温柔,然而在这花烛高燃的洞房里,红唇白齿道出的真相残忍如刀,割在人身上不见伤,唯有鲜血横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div>

“……原来,是这样啊。”他说完之后又过了很久,殷柔嘉才像活过来的石雕般迟钝地眨了下眼睛,低声呢喃了这么一句话。

萧正则如等候发落的罪囚般垂着头,他知道说出真相已经于事无补,但他至少没有骗她,便是她要杀了自己,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只是等来了一个拥抱。

萧正则在陈述真相时就跪在了地上,殷柔嘉俯身抱着他的头,让他枕着自己胸口听心跳,竟是平静如初。

她原来已经知道了,或许不完全,但绝不是一无所知。

“你不骗我,我很欢喜。”

她说话时,有温热的水滴落在萧正则脸上,他想抬头去看,却被她阻止。

“吉时都快过了,我们先喝合卺酒吧。”

她将他拉起来,哭过的眼角比涂了胭脂更红,倒有了几分从前的颜色。

萧正则低头看着杯中酒,殷柔嘉与他挽臂交杯,脸上泪痕未干,唇角却已经扬了起来。

她含泪笑起来的模样,胜过了神佛顶上日月光。

萧正则想,便是这酒中有毒,或是醉死在她的眼里,自己都心甘情愿,当谢苍天厚待。

他毫不犹豫地饮下这杯酒。

就在萧正则仰头那一瞬,殷柔嘉拔出了簪中细刃,一如当年挥刀刺入马腹那样,狠狠刺中了他的咽喉。

却听“叮”的一声轻响,簪刀在那层薄薄的皮肉上断折了。

萧正则有些遗憾地想这酒里竟没有毒,又想到以殷柔嘉的性子,她就算要杀他,也不会用下毒这样的鬼蜮手段,就该是这样堂堂正正地来一刀,可惜她太心急,忘了他刚才特意说过《宝相诀》真气护体不散,若不先破罩门是决计杀不死人的。

他放下金杯,看着殷柔嘉手里只剩半截的簪刀,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你……”殷柔嘉睁大了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粉彩胭脂被冲下两道痕迹,红的白的混在一起变得惨不忍睹,萧正则心疼极了她,用手擦掉那些妆容。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腹,对她道:“师姐,你应当刺这里。”

殷柔嘉浑身一颤,她咬破了嘴唇,枯瘦如柴的手又攥紧了簪刀。

“你……别看着我。”她气若游丝般道。

萧正则其实很想多看她一眼,但他从不抗拒她,于是闭上了眼睛。

“噗嗤”一声,利器这次顺利割开了皮肉,杀一个人如裁一张纸,鲜红的血一股一股从裂开的伤口中喷涌出来,比喜服的红色更浓。

纸糊一样的人倒在了地上,精致繁复的地毯花纹也被染红。

萧正则蓦地睁开眼,面前空无一人,他一点点地低下头去,看见了倒在自己脚边的殷柔嘉。

“师姐!”

殷柔嘉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眼睛还没有闭上,她下手干脆利落,其实并不觉得太疼,只是眼前模糊一片,连声音也听不清晰,反倒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回忆纷至沓来。

弥留时刻,她想起自己四年前求得的一支下下签,解签的和尚半点不知圆滑,说话怪是直白难听,道什么“水底捞月”、“劳而无功”,还劝她莫再执迷不悟,不可强求命中无果之事。

可她这一辈子骄纵任性,从来只求心满意足,才不管什么天意。

哪知神佛当真灵验了一次,她强求到了,也该折寿还愿了。

“……”殷柔嘉张了张口,却已说不出话来,她想告诉萧正则,自己是真想杀了他的,师姐从来心疼师弟,殷柔嘉也最爱萧正则,他既然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又活得这样累,她就带他解脱,哪怕不能同登极乐,一起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寂寞。

可惜了,那一刀没得手,她就再也下不得手了。

殷柔嘉终是在萧正则怀里闭了眼,鲜血浸透红绸,风吹烛灭,龙凤泪干。

她的手垂落在地,声音微不可闻,却像惊雷劈下,令萧正则脑中阵阵嗡鸣。

守在洞房外的乳母等人听得动静不对,高声呼唤了几句,他始终一动不动,一声未吭,他们便闯了进来。

片刻之后,尖叫声、哭喊声、叫嚷声……此起彼伏。

谁也不曾想到这桩喜事会是如此收场。

因萧太后派了人在附近盯着,发现惊变后即刻阻止了噩耗传开,公主的乳母已被当场吓疯了,其余人也被封了口,这件事最终被萧太后掩盖了下去,外人只知华容长公主于新婚当晚暴病而亡,或幸灾乐祸或惋惜地说上两句,没有谁能想到在这个洞房花烛夜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直到殷柔嘉出殡下葬之前,萧正则都没能回过神来,只像是提线木偶般任人操纵,他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手,那上面的血早已洗干净了,可他还能看到一片猩红。

他亲手为殷柔嘉的坟茔洒下了第一抔土,像是把自己的一半魂魄也埋了进去,可他还站在青天白日下,脚底也有影子。

从前读《涅盘经》,第十九卷里有这样一段——

“八大地狱之最,称为无间炼狱,为无间断遭受大苦之意。佛曰: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彼时他似懂未懂,便向明净请教,向来有问必答的师兄难得沉默了一瞬,却是道:“你若能一直不懂,那才好。”

如今的萧正则终于懂得了。

他是罪大恶极之人,死是恩赐而非惩罚,连师姐都不肯带他一起走,他就不配求解脱,只能点灯熬油一样等着。

等到哪一日大限临头,恩仇罪孽一并了结……

如此,或可算是刑满了吧。

<!--17K::--></div>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