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
某处。
——那个男人离开了。
宫本仓木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从很久前开始,便一直萦绕在他脖颈上的杀机无声消去。他知道自己被赵缀空盯上了,也知道赵缀空已经从他身边远离。
轮回联军们大多数都消失了,他联系不上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够活到现在,还能够保下自己的性命。
——那个男人真的离开了吗?
他不知道,不确定。
作为东海队中的一员,他的心中隐藏着不少秘密。自己那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超强感知力是其中不怎么重要的一项。至少,比起自己真正的行动目的而言,不值一提。
——我是武人。
宫本仓木的祖上是武人,武家,武士家族。而他在过往,在步入轮回世界之前,并没有将这一身份多少地放在眼里。
毕竟他是轮回者。
而轮回者向来都要因绝望而被选召。
特殊的身份,经历,过去,往往都是这群首选者的绝望源泉。而他虽然没有被自己的家族传统逼疯。但那将他逼入主神空间的现实压力,也好不到哪里去。
【武家忠义什么的都是封建陋习,那朽坏的时代早就应该踩到泥地里】——在过去,在被绝望充盈之前,他的内心曾经充斥着这样的思绪。而当他受选进入轮回世界之后,他也坚信自己会找到更加符合自己生存方式的道义,至少,要将身上的武家陋习舍弃。
——人为什么要向其它人效忠呢?武士为什么要服从那些现在的财阀社长,过往的勋贵大名?
——自己的剑理应为自己而战,效忠然后服从他人的,完全就没有道理。
他曾经是这么想的。他也坚信自己能够履行到底。就像自己哪怕被逼到社会性死亡,也不愿意给那些财团会社的贵人们当黑手套做脏活一样。他坚信就算自己在轮回世界中被那些养殖者折磨,杀死,自己的内心也绝对不会改易。
因为他有着深刻的记忆。
‘宫本,你是一个武人。你父亲,你父亲的父亲都曾经向这家纹效忠,而你也应当是这样。’
他曾经按照家族传统,向那高门之后的贵人跪拜。
‘宫本,你有着很不错的身手和能力。但刀若是不能杀敌,便毫无存在意义。去,将这些违逆会社几家人全部处理掉,斩下他们的头颅然后放一把火,这是非常简单容易的事情。’
他曾经提着武士长刀,而一群被会社侵吞养老金的破产家庭在会社的门口大声哭泣。
‘宫本,你的家名因你而蒙羞。从今以后,不会有会社会招收你这样的员工,不会有人愿意做你家族的生意。你的家人再也买不到可以吃的盐,而这片土地上,再也不会有你能够吃到的米!’
他曾经身无分文,众叛亲离,家族和他断绝关系。
这些过往成了他的苦痛,也成了他的动力。而他在理解东海队的存在形式后也并未屈服,而是在找到机会的瞬间便要拔剑而起。
他失败了。
他拔剑的念头在动手之前便被被抹去。
养殖者中的精神力者对驯养一位武士很有兴趣。因为那位精神力者,在受选之前也有着曾经辉煌但却已然破败的家名。
‘我想要养一条狗,一条凶狠,残暴的好狗。’
‘牠或许时刻准备着反咬我一口,但我就喜欢这种血性。’
宫本仓木还记得起那个声音。而在那之后,他便坠入了地狱。
成为了最不想成为的人,当了比成为轮回者之前的会社打手更加彻底的奴隶。维持着自我意志被浸入杀戮毁灭之中之中,无数的生命在自己的剑下死去。
无关的人,无辜的人,无助的人……他们挣扎,他们反抗,他们哀求,然而他们尽数死去。他们的血堆积起来足以没过他的头顶。他恨不得找到一个合适时机,让自己也在战争中成功死去。
他没能做到——他浸泡在绝望里。
而就在他将一切都放弃的时候,他却看到了那个纤细的人影。
那个女人。
那个少女。
她的名字是石坊院流歌,她在一开始的时候清冷而孤寂。
宫本仓木在将视线投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已然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即便是手段层出不穷的养殖者也无法奈何得了她,而养殖者们也需要她所展现出的那份诡力。
阻断一切,拒绝一切,遮掩一切,伪装一切。
养殖者们甚至愿意付出诚意,让她成为统治者中的一员并且只需要付出些许的配合和尊严。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从不搭理。
她不搭理任何人。
但在某一天,被支配的武士却被覆盖于她的阴影。
“你并不期望服从,你想要死去。”少女的声音淡漠,面容空寂。“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我想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抗拒服从?”
宫本仓木倒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难得的自由空气。</div>
“那种人……根本就不值得服从!我,永远不会……再也不会做那种恶魔的奴隶!”
“原来你并不是抗拒服从,你只是对服从的对象不满意。”少女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情绪起伏的痕迹。“你想要一个更加符合你道德理念的主人,一位‘明主’。而你对服从这件事本身实际上抱有相当程度的认同。”
“你是武士。”少女如此断言。
反驳的话刚要出口,却又堵在喉中。宫本悲哀地发现自己并不能够发自内心地否定她。自己过往的痕迹和经历,早已铭刻至自己的躯壳深处。
“我是武士。”他闭上眼眸。
“而生性习惯服从的你,身为弱者,却对于服从强者并不热衷——弱者应当服从强者,你并不认同这一点,是吗?”
“……是。”
“那么,若是将内容些许地更改——弱者追随德者,德者引导弱者。你是否便愿意奉上忠诚?”
“……有德者居天下,这是理所应当的道理。”
“而什么是德?”
武士没有回答。
少女却抬起头,看向悬浮在广场之上的金色光球。
她已经获得了答案。她为此而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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