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西路,真定城外十里,连绵的营帐一眼望不到边。
这一带地形开阔,四野里一马平川,天空中从早到晚都清风徐徐。然而,营地内中却始终飘着一股子刺鼻的尸臭味道。
“推出去,斩了!无能之辈,拿了秘方给你抄都抄不出来,朕留你何用?”营地中央偏北位置一座最雄伟的帐篷内,大辽皇帝耶律隆绪被尸臭味儿熏得头晕脑涨,指着将作监正监马定兴的脑袋高声断喝。
“是!”立刻有两名虎背熊腰的契丹武士扑上,架起马定兴的胳膊就往外拖。
后者吓得魂飞魄散,两条腿拖在地毯上凄声喊冤,“冤枉啊,陛下。臣尽力了,臣真的尽力了。秘方上的材料分量不对,您就是把臣剁成肉馅,也变不成火药啊!”
“陛下三思,马定兴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将作监最好的大匠了。”枢密使韩德昌听得心中不忍,上前半步,躬身替他说情。
“陛下三思,如果连马定兴都配不出火药来,恐怕大辽这边,很难找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马军都指挥使耶律课里平素跟马定兴交情颇厚,想了想,也起身劝阻。
“陛下,马定兴为我军打造劲弩和楼车,功勋颇着。杀了他,恐怕会令将作监的工匠心乱!”
“陛下,火药之事,真的急不得。据降将王继忠供述,如今整个大宋,才只有三处地方能自己配制火药。”
“陛下……”
北院枢密耶律隆兴、中京副留守马温、南院都监蒲奴惹等文武官员,唯恐被殃及池鱼,也纷纷上前替马定兴说话。
“嗯——”耶律隆绪眉头紧皱,沉吟着用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
长时间顿兵于坚城之下,令他心中烦躁无比。所以刚才听闻将佐监仿制的火药威力不佳,立刻就想砍了将作监正监马定兴的脑袋。
然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同时拂了这么多臣子的意。否则,一旦被太后萧绰得知,少不得又会写信过来教训自己一场。
只是,群臣一阻拦,自己就退让,未免又显得做帝王的过于软弱。所以,即便不杀那马定兴,他也总得将架子端上一端。
“启禀陛下,承天皇太后来了,车驾已经进了大营的后门!”有些人就是不经念想,还没等耶律隆绪端够了帝王架子,飞龙使韩杞已经匆匆忙忙地跑进了中军帐,连气都顾不上喘均匀,就高声汇报。
“先寄下你的头颅!免得惊扰了母后!”耶律隆绪立刻有了台阶下,抬起手,再度指向马定兴的脑袋。随即,一甩衣袖,高声吩咐,“来人,跟朕去迎接母后!”
“臣等遵旨!”“末将遵旨!”“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群臣全都松了一口气,乱哄哄地答应着,列队跟在了耶律隆绪身后。
此番南征,本以为可以势如破竹,却受阻于真定城下。他们心情也极为烦躁。
所以,君臣之间,能和和气气,还是和和气气的为好。否则,真的僵持下去,很难预料冲突会不会迅速扩大。
要知道,契丹可不是大宋,从没搞过“杯酒释兵权”。统兵大将,个个麾下都有一批雷打不动的嫡系部曲。
如果君臣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导致有人忽然起兵造反,或者率部自行北返,此番南征,就彻底一败涂地了。
而辽国和大宋之间的实力,相差原本就很小。这些年辽国之所以能够始终压着大宋打,凭的就是高粱河大捷以来每战必胜的底气。
如果此番精心准备的南征失败,对大辽来说,后果恐怕不只是退出宋境那么简单了。燕云十六州到底还能保住几个,便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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