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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倾月

3个月前 作者: 凌一铭

倾月的生命似乎走进了混浊的极夜,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她不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苍远的山脉,觅求着一个属于她自己的,谁也攻不破的世界。她的心里布满坚硬的结界,结界里是一成不变旷远的冰凉,只有一条漆色修长的影子,还在她末世的绝望里,温柔闪烁。

雪岛的夜空,是千秋万世不变的肃凉,宛如黏稠的液体,欲滴未滴的样子飘忽不定地悬浮在雪世的头顶。索尔曾听希约说,凡世的夜,不仅有月,有星,还有灯火,可是在灵界,却不会有烛火的温热,只有寂凉的星月和寒冷的风雪,它们映出一个惨白的夜,和一个苍老的天空。

“殿下。”在索尔以为整个盲山都已经死去的时候,倾月突兀地开口:“我之所以还没有离开,是因为我肩负着王族的使命和王的信任。当您安全地到达赤末族后,请让我离开。”

“离开?去哪里?”

“我会回到这里,在留有刺风气息的空气里,残度余年。”她空洞的眼睛锁着某个未知的点,从她的瞳仁里,滚出一大颗还残存着温度的泪珠。也许,只有在想起刺风的时候,她才能暖和一点。

“好。”除了应允,索尔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啸叫的风卷动着倾月单薄的衣衫,她垂下如蝶翼般轻盈的睫毛,,一大串晶莹的珠子从她的眼眶中拥挤着,跌落。

倾月的身体很差,米朵一直搀扶着她赶路,因此,索尔几人一直走得很慢,行程便搁置下来。但即使是这缓缓徐行,也让倾月的身体不堪重负,没有刺风的她变得单薄脆弱,她的希望也是一样。

倾月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朝一侧倒去。米朵扶她不住,她一把甩开米朵的手冲着他们大喊:“快跑!”

索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随即泽诺也感应到了什么,但顾不上解释,急迫地催促道:“快走!”

索尔刚迈开脚,只听见犹如天雷般的崩裂声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山头上连绵发出,“隆隆”的巨响几乎震碎人的心脉。索尔心里一惊――雪崩!

群峰连绵的雪山上爬上一条条丑陋粗野的裂痕,被肢解的雪山发出暴躁的雷鸣声,瓦解的雪块沿着倾斜的山坡飞速滚下,前赴后继,视死如归,毁天灭地,像命运一样不顾一切。

索尔把米朵推给泽诺,泽诺犹豫地看着索尔。索尔对泽诺说:“我要看到米朵好好的。”听到索尔这么说,泽诺不再犹豫,他扬起手臂用自己的的身体护住米朵,一眨眼已经飞出很远。索尔转过身,扶起跌跌撞撞的倾月,她铅灰色的眸子里已经散尽求生的欲望。

“殿下,你是零晶臣民的希望,可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逼迫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铺天盖地的隆隆声完全湮没了倾月微不可闻的声音,索尔看着她一启一合的唇,心里忽然怜惜起她来。她曾经是那么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为了一个叫刺风的男子,竟把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索尔愣在自己的思绪里,远处的雪块正飞快地向他们推来,翻滚出排山倒海的气浪,倾月脸上露出满足如同撕裂绝望的笑容,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索尔从她身边狠狠推开。

索尔终于回过神来。倾月微笑着站在正在以极速分裂的雪山下,双手抬起交叉在胸前,对索尔微微颔首,她并没有说话,但索尔听到了她的声音:“殿下,请让我留下,没有我,他会寂寞。”

索尔望着站在雪崩下苍白柔弱的倾月,大脑一片空白,他愣在那里,竟然什么也不能做。在庞大的滚雪即将把倾月碾没的时候,索尔猛地回过神来,他正要朝倾月冲去,却被返回的泽诺一把扯住,泽诺怒不可遏地朝他大吼道:“你想找死么!”索尔拼命地想要挣开,泽诺紧紧地扣住他将他强行带离。索尔看着倾月离自己越来越远,胸中翻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伤逝。一个“情”字,煞尽多少痴男怨女,父王为母后弃城,母后为情自尽,刺风不离不弃,倾月以死明誓,莫非只有用伤亡定格,才能锁住此景不移?

挣扎无望,索尔怔怔地任由泽诺拉住他,他喃喃地问问泽诺:“你明白这种感觉吗?生死追随的感觉。我不懂。我体会不到。”泽诺拖拽着索尔与雪崩比速度、拼时间,他恨铁不成钢地咆哮道:“我不明白!我不懂!行了吗?够了吧!”

倾月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姿态凝固在那里,坍塌的雪从她的天灵盖压下,一层层翻卷着白沫的雪浪呼啸着堆叠上……</div>

倾月

耶洛五百岁的成人礼,父王指着我:“你,为她抚曲。”转身,再不看我一眼。

耶洛,我最小的妹妹,小我十年。

因为母妃的背叛,我从出生起就被父王锁进了偏殿,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走出偏殿一步。在偏殿的五百年里,只有灰婆陪着我。灰婆教会我抚曲,教会我如何使用自己的灵力,教会我很多东西。灰婆代替了我生命里所有的人。有时,灰婆会带着我一起坐在偏殿的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抚着我的发对我低语:“倾月,神一样爱你。”

灰婆最终被时光带走,消散在我纠缠的目光里。我坐在偏殿的院落里弹响灰婆交给我的琴,理着我混乱的思绪,肆意释放着我不能言语的感情。一个被视为耻辱的女子,至亲至爱都离我而去,惟一肯陪伴我的灰婆最终也耐不过岁月蹉跎,随风而去。

我完全沉迷在自己虚幻妄想的世界,一曲终了,我依然闭目而坐,调整我紊乱的气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的乐音熄了很久之后缓缓响起:“你是谁?”

“倾月。”

“那我是你父王。”

如此简单的对白,什么叫“那我是你父王”?遗忘竟可以这么地彻底。

随后我便搬出了偏殿。

所有人都明白扎根在我骨缝里深刻的自卑,他们讥讽着我的存在,我装作不在意。我不憎恨什么,因为灰婆说过:“不要恨,才有爱的力量。”而我是那么地尊重并且相信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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