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当然在所难免。
下午六点半,随着秦经理徐步走出办公室大门,综合事务部的格子间内也陆续空了下来。除了一二位个性特别随和的,几乎没有人在离开临近座位时,会主动过来和新来的潘爱子同事告别。
晚十点,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居然响起了铃声。正独自一人饿着肚子加班的潘爱子,好不容易从一大堆乱糟糟的纸张里面翻出电话。
潘爱子以为是昨天才打过电话来的爸妈,可一看,屏幕上跳跃的号码还是好友诗慧。好像每一次在潘爱子最最艰难的时刻,总是倪诗慧小姐最先想起这个可怜的倒霉蛋。
诗慧不客气地质问她:“潘爱子,我在你家楼下,这么晚了你不在家?”
是,对于一个两岁孩童的母亲而言,九点钟就已是她陪儿子上床睡觉的时间,当然会觉得太晚。
“诗慧,找我有事么?我在加班啊。”
在这个陌生的都市,幸亏有诗慧这个麻辣女友在,否则,潘爱子不知要有多难捱。
诗慧果真被潘爱子小姐一如既往的活泼语调骗过,她只能叹口气:“今天我送儿子去婆婆家,顺路给你带了些酱汁排骨,哪知你比我还忙。”
潘爱子的肚子此刻正饿得咕咕乱叫,忙耍赖道:“诗慧,那我周末再去找你,你可不可以让你家阿姨再烧一次酱汁排骨?我还想吃腌多鲜。”
诗慧笑骂:“真真是吃货。有的吃,跑得比兔子还快。你来正好,星期六我刚好要送货,是我一个大客户,怠慢不得,你来正好可以帮我打个下手。”
世上不会有免费的午餐,潘爱子用脸蛋和肩窝夹着电话,连连点头答应。
诗慧一向知道好友的脾性,于是又严肃地命令她:“我这里都是一些粗活脏活,给我穿一身旧衣服来。如果你再敢穿一身累累赘赘的蕾丝刺绣上门,我就让你给我搬最大的花盆!记住没有?”
电话那边,潘爱子小姐老老实实地娇声应:“OK!”
落地玻璃幕墙外,呼市的夜景也璀璨得一如迪斯尼上空最美丽的烟火。香港那一夜,潘爱子一个人挤在人群中,看着童话里的城堡擦眼泪。那是她和老唐很早之前的旅行计划,却由潘爱子小姐独自实现。
漫天的烟火如百花绽放,如斯热闹,身边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喜好热闹的潘爱子背着双肩包挤在最前面,用大部的单反镜头一张接一张抓拍夜空中的寂寞图画。
试问,又有谁会像她这般勇敢,敢于独自上路,一个人去完成当日和负心前男友两个人的夙愿?
其实,潘爱子之所以选择去迪斯尼的目的,是为了彻底和过去告别。
在那样欢腾的场景内,谁会注意到这位个头娇小、外形活泼的单身女孩子偷偷一个人在镜头下面揉眼睛。
大多数外人也无心知道,屡战屡败的潘爱子,其实一向最擅长用热闹当保护色。
是夜,生性倔强的潘爱子居然咬牙努力完成了所有布置给她的作业。回到那间位于南潘州河路附近的出租屋时,时针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二点。
有时候人累到极致,反而没有了睡意,于是潘爱子又从笔记本里翻腾出香港之行的相片。那是她近期生活中,难得稍具风采和纪念意义的篇章。一张一张看过去,当看到其中一张曝光不足、焦距也明显没有对准的废作时,潘爱子突然一下瞪大眼睛。黑漆漆的天空底下,同样黑乎乎的人群中间,竟然有一幅她从未注意过的模糊画面。
话说回头,即便之前她确实注意到了,那时他们彼此素昧平生,他对于潘爱子也不过是陌生的路人甲乙丙丁而已。
在大片大片的黑暗背景里,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士肩上坐了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女童,与一位身着红色连身裙的长发女性疾步经过潘爱子的镜头前。一件白色的衬衣,袖口一直捋至手肘位置,露出坚实的长臂。衬衣下摆皱巴巴地落在长裤外面,看起来如此性感迷人。他肩上的幼童歪下了胖乎乎的卷发脑袋要同他讲话,而他脸上英俊浓美的笑容,现在看来是如此熟稔不过。
是,相片里的正是言梓修,如假包换的言副总裁本人。
潘爱子好像有过耳闻,这位言副总裁尚未婚配。万水千山之外,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他居然会刚刚好出现在潘爱子小姐如此拙劣的镜头内,请问这算不算是另一种不可思议的奇遇?
那时候,潘爱子并不懂得上帝之手这样安排的深意。相反,接下来的一周,潘爱子其实过得异常“窘促”。
显而易见,她于周二早晨交给舜君的发文稿件,出现了多个错误。为此,赵小姐倒是没多说什么。因为她毕竟还是第一次上岗,错误在所难免。
然而到了周五,她第三批交上去的稿件里,虽说同样的失误是减少了许多,却出现了一个更致命的错误。潘爱子小姐由于紧张过度,导致突然犯迷糊,居然把应该提交给周永民总裁、孟斌副总裁签批的司发文,一不小心将“孟斌”两个字错写成另一位副总裁“王鸿山”的名字。而舜君竟然也没发现,结果到了秦光耀经理最终审阅时才发现这一重大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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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后果是――她与舜君两个人一起被叫至经理办公室,都被狠狠地“K”了一顿。
赵小姐其实和潘爱子不同,她本身还兼有繁重的本职工作,帮助潘爱子审核这些发文稿页,纯属特殊时期的兼岗。因为自从潘爱子的前任临时调离之后,这一岗位多由格子间内多位同事分担完成。尽管如此,秦经理仍将主要责任归咎于赵舜君的疏忽失职。他的理由很简单,潘爱子是新人,虽说连连犯错,但依旧情有可原,而舜君不同。她是老员工,对新人培训不到位在先,自己的复核工作不严谨在后,可谓难辞其咎。
从秦经理办公室出来时,人人都看见舜君脸上颜色大变,而紧随她其后的潘爱子小姐甚至连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看见舜君被牵连,格子间内为之欢喜的人,自然当笑话看,为之忿忿的,则又不免联系到秦经理往日待下属的诸多不公来。
其实最难过的,还不止这些。愧疚无比的潘爱子小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思想再三,终于鼓足勇气通过工作邮箱又给舜君发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致歉信。可是这封信自发出便石沉大海,她等了很多个时日,也没有收到舜君只言片语的回复。
很快,便又到了饭点,同事们开始三三二二地互邀去餐厅用餐。即便有个别男士或女同胞想要拉新人潘爱子一同前往,可碍于在这个非常时间,不好有驳舜君的面子,只好假装无视潘爱子同事的落单,一面说笑着,一面相约拿了门禁卡到外面等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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