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的收敛思绪,视线静静的落到一丈开外的许恒身上,潘爱子慢条斯理道:
“许公公,织造坊的绢花可都准备好了吗?”
“回娘娘的话,都已准备妥善了,只是花粉还需要六七日方能涂抹。”
依照许恒之言,显然不能行大事,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潘爱子用肯定的语气,没有本分商榷余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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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公公,本宫命你务必在两日之内将花粉全部涂抹到绢花上,并且送往三宫六院。”
“娘娘,宫里上绢花的日子都是定在‘迎瑞节’的,若是照娘娘之意,恐怕有违宫规啊!”
“你只需照着本宫的意思办就行了,其余的不必你多操心,退下吧。”
不再理会左右为难,面露灰败之色的许恒,潘爱子说罢,起身步入室内……
次日,细碎的雪花已然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天空飘着,罩得整个皇宫白茫茫一片。
天生畏寒,也就懒得起来走动,潘爱子将娇小的身子缩在温暖的被窝内,手中拿着一本闲书,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因着室内燃着火炉,二楼地板上又铺了从波斯进贡来的柔软地毯,金粉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凉,手中拿了前些时候夏蝉绣到一半的绣品,兀自埋首一针一线的绣着。
忽地,木质的楼梯上有脚步声响起,潘爱子与金粉只当是小宫女上来添置木炭,也都并未在意,直至脚步声绕过遮挡住楼梯口的屏风,金粉方抬头看向来人,心下不由一惊,手中的绣品跌落在地,忙俯身跪倒在地道:
“奴婢叩见皇上。”
薛谨之不曾理会金粉,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前,伸手按住想要起身相迎的潘爱子,眸中深情一片道:
“不必起来行礼了,我知道你怕冷,所以特意给你送来长白山的千年人参,给你补气养身。金粉,下楼去将桌上的人参拿去小厨房炖了。”
待得金粉应声离去,潘爱子方面带感激之色道:
“多谢谨哥哥挂念。这冬日的寒冷倒是能够有物可御寒,只是庭院内白茫茫的,无聊时,也无花草可供观赏,倒是寂寞的紧。”
“也是,你性喜热闹,不如明日我就命人将庭院用绢花装点一番。”
低眉垂眸,心不在焉的翻着手中书册,静默片刻,潘爱子方抬眸望向唇角含笑的薛谨之,面露担忧之色道:
“谨哥哥,你曾经对爱子说过,眼下乃是非常时刻,不宜对我太好,否则很容易为我招来祸端。倘若这皇宫之中,只有这笼香阁提早装点了绢花,势必会引来其余各宫的侧目,不如……再等等吧!”
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极力压抑自己的潘爱子,她那委曲求全、楚楚动人的模样令薛谨之情不自禁的伸手轻抚其滑如凝脂的俏颜。
“绢花之事,我自会想办法,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的。”
“子儿,宫内来了个回纥国师,医术高明,我已经命他明日便来给你请脉。过了今年,到明年年中,你便年满十五了,到时,一定要为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就像全天下所有恩爱的普通夫妻一样,薛谨之笑意浅浅道,越发逗得潘爱子羞涩不已,也令薛谨之愉悦的轻笑出声。
有那么一刹那,潘爱子就想让自己的心沉沦在这温馨的气氛之中,可是就像悬崖勒马一般,清醒的意识告诉她,千万不要贪图一时之欢,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今的她已经将自己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倘若薛谨之得知,她对他一直以来都是虚情假意,那她必定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凄凉下场。
“谨哥哥,离明年年中还早呢,再说了,爱子不要长大,这样,谨哥哥就会一直疼我,护我了。”
不露痕迹的稳了稳情绪,潘爱子故作不依,做小女儿姿态的撒娇道,再度令薛谨之愉快的笑出声来。
“傻丫头,人哪有不长大的,就算你以后长大了,老了,我还是会一直像现在这样护你,爱你。”
“真的吗?”
“恩。”
望着薛谨之肯定的眼神,潘爱子心下不由轻叹,侧脸靠在其精壮的胸膛上,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苦笑。
薛谨之,但愿他日你发现我真实意图时,会对我手下留情……
清晨,冷风呼啸,大雪纷飞。
因得知回纥的国师要来请脉,娇小的身子被白色的狐裘裹得密不透风的潘爱子双手捧着金色小暖炉,静静的坐在桌旁,双目失焦的望着庭院。
忽地,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一抹水蓝色的身影由远而近,最后奔入室内,许是外头实在太冷,金粉细腻挺翘的鼻子被冻得通红,两腮也是红的似熟透了樱桃。
“姑娘,椒房宫那边的绢花已经开始布置上了,其余各宫也都在忙着呢!听管事的公公说,咱们这笼香阁估计得过来午时方会来装点。”
金粉双手合十,置于娇嫩的小嘴前,边呵气取暖,边将打探来的消息汇报给潘爱子知晓。
“恩,快去换身干爽的衣裙,到厨房去喝杯姜茶,免得着凉。”
打发走金粉,潘爱子再度如老僧入定般,静静的望着室外的大雪出神。
椒房宫的绢花布置上了,也不知那些花粉会不会受大雪的影响,而悉数黏在花瓣上,假如真是那样,那即便三四天后真有北风,也断不能达成预期的目的了。
眉宇之间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担忧,长时间的不动使得潘爱子觉得双脚冻得有些发麻,故而站起来,于室内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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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得身后有响动,潘爱子回首而望,才知金粉已换好衣物回来了,遂开口吩咐道:
“金粉,去把许恒给我叫来,记得带伞,还有,带上这手炉。”
说话之际,将手中的金色小炉子递至金粉眼前。
知道潘爱子畏寒,她此举不免令金粉有些感动,几乎是受宠若惊般拒绝道:
“姑娘,奴婢乃是粗鄙之身,不怕冻,奴婢这就去唤许公公过来。”
语毕,也不待潘爱子再说些什么,转身急匆匆跑出房去,连伞也没带。
望着消失在大雪之中的金粉,潘爱子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终究还是这般毛躁,也不知何时才能像银粉或夏蝉那般。
想到夏蝉,心不由紧了一下。都过去这么久了,宫外始终没有夏蝉的消息传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待得双脚不再发麻难受,正当潘爱子想要再度坐好桌旁之时,就见一名小宫女跑了进来,行礼之后,便低声恭敬道:
“娘娘,回纥的国师来了,此刻正在院门外候着呢。”
“恩,请他进来便是。”
小宫女应声退出,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就见之前见过的、身着回纥贵族服饰的男子踏入室内,跟在其身后的是一名仆人打扮的少年,肩上背着个大药箱,似是有些吃力。
二人见了潘爱子,俱是右手掌心贴于胸口,左手背于身后,微微弯腰,行礼请安。
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免礼,潘爱子清澈明亮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回纥国师遮着薄纱的脸,那双似点漆般的黑瞳,以及他周身散发出的温和气息,莫名的令她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道:
“听闻国师惊才绝艳,容貌更是一等一的俊俏,倘若不介意的话,能否除却面纱,让本宫瞧上一瞧。”
听得潘爱子如是说,回纥国师与其随从的脸上俱露出惊愕之色,在来笼香阁之前,他们也曾去过别的宫苑,为别的娘娘请过脉,虽然那些娘娘也想一睹回纥国师的真面目,但都是委婉表达,似潘爱子这般直截了当的,还是头回。
“在下样貌丑陋,怕吓着娘娘千金之体。至于外界传闻,只不过是抬举罢了。”
就在随从急着想要出言拒绝时,回纥国师动作优雅的抬手其稍安勿躁,眉目间含着一抹温和的浅笑,不卑不亢道。
若是旁人,听得回纥国师这般说,也就不再坚持了,可就连令潘爱子自己也微感惊讶的是,她真的很想看清回纥国师的脸,那种感觉就好像要急于求证什么似的,故而依旧坚持道:
“本宫素来胆子便大的很,从不曾怕过什么,国师,请!”
见回纥国事温文尔雅的拒绝之词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其随从急道:
“娘娘,我国国王有规定,倘若哪个女子当真见了国师的庐山真面目,无论她是否婚配,也无论她是否喜欢国师,都要嫁他为妻。娘娘身为一国夫人,想必不想被世人耻笑吧。”
“丁零,休得无礼。”
双眉微蹙,不怒而威的瞪了眼不知深浅的随从,回纥国师眸露歉意之色望向脸色难看的潘爱子,态度诚恳道:
“下属无礼,还望娘娘见谅。”
斜睨了眼面露悻悻之色的丁零,潘爱子虽然心存不甘,却也只得假装无事,唇角微扬,笑道:
“真是可惜了,既然贵国国王有此规定,本宫也就不勉为其难了。至于请脉一事,也可免了,只需开几副补血调气的药给本宫便成。”</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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