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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繁星夜幕。
秦陌芫带着年小元离开,上了马车。
芸幽阁的二楼雅间,一双眸一瞬不瞬的凝着远处的两抹身影。
纤白玉手紧紧揪着手帕,脸色冰冷。
方才的一幕她都看到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公然为了一个女子打笙将军的妹妹。
当初在宫里,当众拒绝她,原来是有了心仪女子。
只是这个女子在祁安城她从未见过。
玉手轻抬,身后的丫鬟上前,恭敬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景泠月美眸微眯,附耳对丫鬟说了几句。
丫鬟敛眸,恭敬应声,“奴婢这就去办。”
*
听说刘贵妃的病因为宰相府里的小神医,病情有所好转。
这一日,小神医再次被宣进宫里。
童豆豆为刘贵妃诊脉后,交代了一句,“按照小的那个药房继续吃,不出三日就会彻底痊愈。”
刘贵妃眉眼泛着笑意,激动的问道,“本宫真的还能有机会怀上龙嗣吗?”
童豆豆低眉敛目,恭敬道,“回贵妃娘娘,按照小的药方吃,可以的。”
刘贵妃面色微喜,只要身体能耗,日后有的是机会接近皇上。
真没想到白宰相府邸竟有这么一位小神医。
刘贵妃抚了抚流云袖,美眸轻抬,“赏。”
*
宫内琉璃灯盏摇曳,繁华盛景。
秦陌芫褪去一袭蓝袍,换上一身白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唇角一勾。
今日去找阡冶,也不知他能不能认出她?
拾步而出,守在宫外的侍卫太监,还有宫女跪成一排,恭敬道,“太子殿下。”
秦陌芫摆了摆手,“你们不用跟着,本宫去去就回。”
绕过御花园,扫了眼远处的凤鸣宫,眸色冷寒。
皇后,等着!
她一定会找到当年皇后害母妃的证据,毁了她的地位!
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到秦陌芫,皆是跪成一排,低着头,不敢乱动一分。
秦陌芫神色冷淡,刚行至凉亭之处,身后渐渐传来两道声音。
“听说了吗?宰相府的那个小神医冲撞了皇后娘娘,这会正在凤鸣宫杖刑呢。”
“那小神医不是为贵妃娘娘治病吗?就算出皇宫,也不会经过凤鸣宫。”
“听说那个小神医治好了刘贵妃隐晦的病,便被皇后娘年宣去了,不知为何,就冲撞了皇后娘娘。”
“那小小的身板,几板子下去,还能活吗?”
“谁知道,只能说他命该如此了。”
小神医?
宰相府?
莫非是,童豆豆?
脸色微变,转身步伐急速冲着凤鸣宫而去。
*
春日的暖风洋洋洒洒的落在凤鸣宫道上,与暖暖的光线违和的,是冰冷的气息。
宫殿外,两边固定着木桩架子,一边一条铁链,绑着两条瘦弱单薄的手臂。
孩童低着头,发丝凌乱的挡在眼前,遮住了漆黑的眸底所映出的恐惧。
因为手臂被吊着,双脚离地,单薄瘦小的身子在暖光下像是要破碎掉。
宫殿内,一道慵懒矜贵的声音缓缓溢出,透着不可忤逆的威严,“打。”
轻飘飘的一个字响彻在宫殿外。
执杖的侍卫领命,面无表情,抡起木杖,无情的落在瘦小孩童的背上。
仅此一下,童豆豆痛呼出声,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淡青色的衣袍。
他紧紧蹙眉,被铁链束缚的小手紧握成拳,嘴里低低念叨了一句,“白大哥……”
又是一杖无情的落在身上,童豆豆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破裂,连痛都叫不出来。
白大哥……秦哥哥。
视线模糊中,似有白色身影急速而过。
他艰难抬头,还未看清来人,只觉得周身环绕着一股冷风。
随即,守在两侧的侍卫尽数到底,身后执杖的侍卫也倒在地上。
只听木杖狠狠打在身上的声音,侍卫呼痛求饶的声音。
“太子殿下饶命啊……”
太子殿下?
是秦哥哥来了吗?
凤鸣宫的侍卫不敢上前,毕竟来的可是备受宠爱的太子殿下。
即便是皇后娘娘也得让三分,岂是他们这些奴才能阻拦的。
直到地上的侍卫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秦陌芫这才作罢。</div>
脸色冷冷的扫了眼四周,上前抱住身子被吊着的童豆豆,避开他后背的伤。
看着他小脸毫无所色,唇上都是血色,秦陌芫只觉得心疼极了。
当初若不是她,他现在在山上还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童豆豆虚弱一笑,“秦哥哥。”
秦陌芫压着哽咽的声音,低声道,“保存体力,先别说话。”
“太子这是何意?闯入本宫的凤鸣宫,打伤本宫的人,难道成了太子就不将本宫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了?”
宫殿内,冰冷的声音冷冷传出,带着被挑衅的怒意。
光线倾洒,女人衣着华丽,单手娴雅的撑在腹前,另一只手被身侧的宫女双手恭敬的扶着。
皇后拾步而出,雍容华贵,面容绝艳,眉心处却泛着阴霾。
拾阶而下,每一步都走的娴雅,优雅从容。
秦陌芫抬眸,怀里抱着童豆豆,目光冰冷,迎着皇后阴沉冰冷的美眸,毫不畏惧。
皇后走下石阶,停在她对面几步之遥。
美眸锐利裹着寒冰,“本宫要教训个奴才,还轮不到太子来插手,伤了本宫的人,太子是不是太过嚣张了?”
“奴才?”
秦陌芫冷笑,抽出腰间软剑,当着皇后的面,挥剑斩断了铁链!
利剑斩断铁链时发出刺耳的声音,令人心头发颤。
皇后脸色愈发的冰冷,看着铁链掉在地上,美眸微眯。
秦陌芫抱着童豆豆,拾步上前,走到皇后两步之遥停下。
眸色沉厉,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迸出来,“第一,你不是本宫的母后!本宫的母妃只有一个,那就是——洛妃!”
皇后脸色骤变,微卷的眼睫下,眸光如刀,狠狠摄在她身上,沉喝一声,“放肆,本宫乃是后宫之主,即便你不承认,也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妄断本宫的身份!”
呵!
小辈?
她冷冷一笑,眉心冷傲,“本宫再是小辈,但也是堂堂南戎太子,本宫的人又岂是皇后娘娘都能随意动的?”
察觉到童豆豆身躯的颤抖,秦陌芫抱的更紧,脸色阴寒,“皇后娘娘别忘了,他是父皇亲自指派给贵妃娘娘诊治的大夫,亦是本宫的人,不是你利用权势罔顾伤害的人!”
皇后脸色黑沉,直接沉喝出声,“本宫乃后宫之主,奴才就是奴才,再是太子的人他也是奴才,即便是皇上亲自亲派的人,顶撞本宫,失了奴才的本分,都该当死!”
“顶撞?”秦陌芫讥诮挑眉,垂眸扫了眼童豆豆,温柔的问了一句,“你可顶撞她了?”
童豆豆摇头,声音虚弱极了,“秦哥哥,我没有。”
“放肆,太子乃姓氏慕容,你一个奴才竟然妄自改太子的称呼,罪责当诛!”皇后扫了眼一旁的侍卫,吩咐道,“将这小奴才抓起来,乱棍打死!”
侍卫守在两侧,为难的面面相觑。
他们可不敢。
那小奴才可是由太子殿下抱着,谁有那个胆子?
秦陌芫嘲讽的看着皇后,唇角挑着讥诮的弧度,“看看你身边的狗奴才,谁敢?”
皇后一张脸青紫难看,反手抓着宫女的手用了力道。
宫女瞬间痛的一张脸失去了血色。
秦陌芫冷笑,“皇后娘娘若是觉得本宫放肆,大可以让人叫父皇过来,让父皇看看,后宫之母,是如何欺负本宫的人,是如何,不将本宫的人放在眼里!”
她走上前,脸色沉厉,“童豆豆乃是在本宫还未回到南戎时便成了本宫的人,如今亦是白宰相的人,皇后公然找借口惩罚本宫的人,是想明着要与本宫作对吗?”
看着皇后愈发青紫难看的脸色,她冷笑,“你觉得,父皇是信你的话,还是信本宫的话?”
一口一个你字,丝毫没有尊敬之意。
在她面前不自称儿臣,一口一个本宫,与她平起平坐!
皇后的掌心用了力道,宫女痛的快要晕过去,她冷厉道,“太子莫要仗着皇帝的宠爱目中无人,本宫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母后,为了一个奴才,和本宫顶撞,传出去,有损的更是太子脸面!”
秦陌芫却是玩世不恭的勾唇一笑,那笑意,痞气,张狂,傲的不可一世。
倾身逼近,讥讽道,“这都多久了,皇后还不了解本宫的脾性,本宫何曾在意过自己的颜面?让本宫不舒服的人,本宫必百倍奉还!”
“来人!”秦陌芫忽然沉喝一声。
随即,两道身着暗色衣袍的暗卫从天而降,稳稳的跪在她身后,恭敬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看着皇后青紫难看的脸色,她勾唇一笑,笑意绝艳,却裹着令人颤抖的寒意。
“将皇后两边的侍卫绑起来,乱棍打死!”
皇后冷喝出声,周身的威严四散开来,狠狠瞪着秦陌芫,“放肆!”
秦陌芫丝毫不惧,眉眼微敛,“还不动手?”
“是!”
两个暗卫直接走上去将两名侍卫按在地上,一人手执木杖,面无表情的打在他们身上。
皇后气的身子颤抖,“反了反了,本宫要告诉皇上去,让皇上替本宫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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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芫倒是往边上一侧,做出一副你随意去告的模样。
却是眉眼冰冷,讥讽道,“皇后娘娘确定要这么做?笙将军的权势如今被压着,皇后娘娘的一臂势力也没了,你伤的又是本宫和白宰相的人,若是本宫与白宰相向父皇讨要个说法,最后吃亏的,会是谁?”
她淡淡一笑,“还有,童豆豆不是奴才,是白宰相的义弟,亦是白家一员!”
皇后脸色微变,整张脸都快变成猪肝色。
是啊,这次的事情她只能吃哑巴亏。
若是慕容燕霖没死,还是当朝太子,她的势力岂是慕容芫能撼动的?
如今慕容燕霖死了,虽然她与笙帡成了统一战线的,但笙帡如今被皇上和白梓墨压制,暂时不能露锋芒。
她的势力直接失去了一半,虽不会任人欺辱到明面上,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看慕容芫的脸色!
如今只能等笙帡的势力再度起来,到时好好惩治慕容芫也不迟。
整个凤鸣宫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侍卫的惨叫声。
渐渐的,惨叫声变成虚弱的求饶声,直到再也听不见。
凤鸣宫从里到外,侍卫宫女和太监跪成一片,无人敢动。
这是十年来,凤鸣宫第一次有人敢给皇后娘娘不痛快。
十年前是洛妃娘娘,十年后是太子殿下,还是洛妃之子。
两名暗卫丢下木杖走到秦陌芫身侧,恭敬跪下,“回太子殿下,已经断气了。”
秦陌芫冷淡点头,“退下吧。”
暗卫领命,退身离去。
秦陌芫淡淡一笑,“皇后娘娘,给你宫里的人告知一声,本宫在回来之前毕竟当了几年土匪,这一身的匪气怕是改不了了,玩不了宫里的那套花花肠子,若惹到本宫头上,能动手的就不废话。”
抱着童豆豆转身离开,无视皇后早已铁青的脸色。
看着秦陌芫离开凤鸣宫内,皇后气的扬手狠狠打在宫女脸上。
宫女愣是被扇的眼前发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半边脸瞬间肿起来,不停的磕头求饶。
额头撞在地上,瞬间鲜血溢出,染红了青石地砖。
皇后脸色黑沉,一脚踹在宫女身上,“聒噪的,拉出去杖毙了!”
*
东宫内,秦陌芫将童豆豆放在软榻上,看着他的后背,“疼吗?”
问完她觉得自己问了一特傻问题。
木杖那么狠的力道打在小孩的背上,都吐血了,能不疼吗?
童豆豆虚弱抬头,小小年纪就俊逸极了,“秦哥哥,我不痛。”
秦陌芫转身,不耐的吼出声,“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侍卫应声,转身跑了出去。
眉心微隆,她低声道,“日后不要唤我秦哥哥了,唤我芫哥哥。”
毕竟她现在是姓氏慕容,不再姓秦。
若是日后再被人拿此做文章,她只怕自己很难保住童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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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暗淡,一辆马车渐渐驶出皇宫。
车内,童豆豆趴在软榻上,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秦陌芫坐在软榻上,挑起车帘看向外面的月色。
她必须将童豆豆送到白梓墨府里,在皇宫有太多的暗手,她生怕自己一个疏忽,童豆豆便被谋害。
马车渐渐走进宰相府,侍卫通知了府里的人。
不消片刻,外面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秦陌芫刚要起身掀开车帘,同时,一只净长大手也掀开车帘。
男人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手背传来一丝温热。
她猛地收回手,抬眸便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里,那双眸里裹着深不见底的情意,让她只觉得有些窒息。
秦陌芫推开身子,淡笑道,“我将豆豆送回来了。”
白梓墨深深的看着她,见她避开他的视线,低敛着眸光,苦涩一笑,“嗯”了一声。
男人走上马车,将童豆豆抱在抱在怀里走下马车。
回眸,看着马车,始终未见女人走下马车。
白梓墨低低一笑,笑意里多了几分自嘲,“难道太子殿下来本相府上小坐一会的时间都没有吗?”
车内,秦陌芫眼睫轻颤。
时间是有,只是如今天色晚了,她不能进去,以免阡冶又多想了。
刚想拒绝,马车外再次响起男人冷嘲的声音,“秦陌芫,你我何时走到这一步了?你如今真的对我这么绝情了吗?即便不给我一个机会,难道连朋友之间的关系你也要如此绝情的剥夺掉吗?”
男人目光沉凉的望着马车,似乎想要透过车帘看向车内之人。
周身的气息冷沉,薄薄的唇紧紧抿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不悦。
童豆豆虽不知两人发生了何事,始终低着头,识相的没有说话。
气氛沉寂中,飘荡的车帘从里掀开,一抹纤白身影走了出来,小脸上映着尴尬的笑意,“不是,我腿麻了。”
白梓墨抿唇,漆黑的眸一瞬不瞬的凝着她,明显的不相信。
秦陌芫望了眼四周,而后跳下马车,故意崴下脚,表示自己没有撒谎。
只是——
脚刚要崴,手臂蓦然一紧,鼻翼间青竹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陡然抬头,便见站在马车前面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大手扶着她的手臂,深深的看着她。
视线流转间,看到童豆豆被侍卫抱进府里。
男人低沉不悦的声音响彻耳畔,卷着一抹自嘲,“你不必如此。”
秦陌芫愣了一瞬,脸色有些尴尬。
她刚想避开,恍惚间,有谁的视线灼灼的凝着她。
顺着感觉抬眸,陡然看到远处,一抹纤尘不染的身影长身玉立。
月色下,男人俊美的无法睥睨,薄唇轻抿,凤眸深深。
即便离的如此之远,她依旧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是落在白梓墨握着她手臂的地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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