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李推着自己的轮椅。今天，对他来说，十分的轻松。盘口也收了账，也算他们识相。换做平时早已经大开杀戒了。但阎王爷都收不走的人。可又哪有这么容易搞定。半截李知道，必须给他们点苦头，于是派人把他们打残了。
他平生中最讨厌那种说谎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性格就是这样吧。
在他之前，腿废之前。倒不是这样。对待人比较随和。是这种随和，却是一种谦卑。卑微到了极点。他有的时候不敢看面前跟他对话的人。除了他的大嫂。而如今，他可以平淡的看不起任何人。这可以说是一种心灵的蜕变吧。
他忍受够了别人对他残疾时这种下贱的那种眼神，似乎是看到什么腌臜东西，无肆咒骂着他，敲击着他。让他抓狂。
手肘撑着身体勉强挪到棺材旁，扶着棺木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被吃痛的嘶声截断。借着昏暗的视线查看了手肘，关节处血肉模糊，几乎可见白骨，连自己也看得胆颤，只一眼就皱着五官收回了视线。小腿像破布一样拖在身后，连接处传来的刮骨一样的疼痛直逼得人发疯，却也比不上寂静的环境可怖。
眼瞳颤抖着查看周围环境希望吸引走注意力。视线适应了昏暗环境也能看个大概：斗室不大，却异常空荡，目力能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被搬走了，就连水囊和吃食也没留下一丁点儿。很清楚人是铁了心要整死自己，再次得到证实心也止不住发沉。又气又恨，前所未有的绝望冲上双目，两行眼泪就顺着满是黑泥的脸上淌下来。
嘴里发出无意义的骂咧，慢慢夹杂起来哭声。“嫂子……”等意识到自己喊出的名字，哆嗦着抿了抿唇收住声，愧疚激得眼眶一热，连忙咬紧牙关死死，忍住了眼泪。这条命，是嫂子给的。只要嫂子还在，我就不能死！暗自下了决心。不大的声音从缺水干哑的喉咙里一个一个蹦出来:“我要活着。”
一言出口，眼里多了一股狠劲，想到几天前那帮子人信誓旦旦的嘴脸，手指生生抠进身下的泥土，潮湿黏糊的触感让心头的恶心又窜上几分。都他妈的人渣！手指一根一根攥紧，心底却慢慢转冷，变得异常冷静。现在的处境清楚得很，要活命，只能指望唯一水源——棺液。下移视线死死瞪着棺材底，乌漆漆一滩，散发着的刺鼻的腥臭味，让人闻着就作呕。屏住呼吸捧着一捧棺液咽了下去。黏糊腥臭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连忙捣住嘴忍下恶心。
扶着棺材狠喘一口气，面部肌肉抽紧，带动脸上青紫更显得眼底戾气格外尖锐。闭上眼定了定神，胃部痉挛携带着屈辱感翻腾，却有一股异样的兴奋冲上头皮。等缓过劲睁开眼睛，反倒不急着冲淡恶心了，舌尖舔着牙缝细细品味了这种滋味，嘴角慢慢咧开一个弧度，神色从眼瞳深处开始转深。兔崽子。既然想要老子的命。呸。等老子出来，我要你们全家的人头，一个都留不住！
自从他从墓里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是人了。他发现了自己的天性，原来我是可以是很残忍的。他无视这些人哭喊，咒骂，把他们扔下那个墓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如他们把他丢下去一样。那些把他弄废的人，那些咒骂他的人，那些瞧不起他的人……
通通全去死吧！！！
他把墓洞填平，瞬间没有任何声响了。
他十分满足，满足于一种杀人的快感也满足于那种复仇感。
但是，他得面对他的大嫂，爱他的人，唯一疼他的人，他，说不清感情的人。他从茫茫黑夜之中爬回家里的，他尽量不发出声响。可门外就是大嫂，大嫂惊讶看着他，因为这几天他没有回来，她想，应该是出事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她看向他，她只是哭:“你为什么下墓？你为什么下墓！你让我怎么跟你大哥交代……”
他不回答，任由她打骂。此刻，他就像不听话的孩子，没有一点戾气，也没有任何底气去交代他杀人的经过。
他再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已是1961年，他成了老人，他拥有了她，也有了一个孩子，对他而言，人生算是完满了。可是，他知道，他曾经做的那些恶业，都会一一报复回来。他听风，他只觉得外面的风声很大。只是这风声再大，也并不能撼动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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