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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析(十四) 面具

3个月前 作者: 康托尔尘埃瓶

会是那花朵的缘故吗?我才刚提出这个想法便摇头否认,怎么可能呢?那浇灌了花朵的甘醴我曾饮过更多,且来到渡鸦先生的小酒馆中哪怕只是过客的也都至少光顾过那来自墨萨拿的酒水的生意,纵然它足够甘美如同浪潮大人珊瑚宫殿中涌出的洋流,且的确会激发对于某些事物的特殊渴慕,但它安宁如同晚风与海湾,即使是最浓烈的那些也不是这血腥的味道。

至于那花朵自身,我想以渡鸦先生的性格,若是珍稀的一定会私藏在那些酒窖的阴影之中,或许没有小心的呵护,但总不会不收取任何报偿的展露人前的,因此大抵只是最寻常的,被他自路边诱引的野花,他以美酒佳酿为那些虚荣的姑娘披上了以它们自身的血色染就的艳丽红裙,光彩夺目而引人赞叹,而它们那纤细柔弱的花茎却因为尚且幼嫩无法承受而被压弯。

最多最多,渡鸦先生从他那无用的金钱中取了一些购买了几株曾娇生惯养的,它们能够开出更美丽的花朵,大抵也对那美酒有着更好的品位,但到底只是凡人与醒时世界以最普通,最多算得上的丰饶的土地所栽植的寻常的花朵,它们依旧会很快枯死,甚至比那些随意捡拾来的更快,而它们的父亲,那花匠倒是也不心疼,这也难怪,我知道他有着一片宽阔的花园。

他应当是知晓渡鸦先生的习性的,若是换了我也不会将最宝贵的那些送到他的手上,至于残次品,花匠先生不喜欢来小酒馆做客,他说过他讨厌酒精的味道,一旦沾染上了便会影响他对于花香的敏锐,但我在乌鲁克那些日记里也多少是造访过他的小店,而且那蝴蝶似乎是认得他的,至少是认得他的父母,且它言语间的亲昵使我觉得此人或许会是它从前的旅伴。

蝴蝶总是喜欢花的,这没什么稀奇,哪怕是那些作为残次品被随意赠送的花,虽然那花匠自称是为每一株特殊的花卉免费的寻找合适的主人,但拜托,我只看着那些扭曲的图案,色彩驳杂的花瓣,令人作呕,虽然有些冒犯,但实在与我的兄弟姐妹们如此相类的花苞,我便觉得它们只是那花匠在修习园艺时不幸诞生的残渣,如同炼金术士们丢弃在坟场的合金块。

显然那被渡鸦先生随意赠予的花朵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此刻我倒是希望它的确仍旧挂在我的胸前,即使沙漠的干渴使它褪去了大半的血色,但至少那会使我记得自己曾在之处以及曾是之人,而那面具想要抹消的也多半就是这些。我的视角受到了限制,因此我只能以手触碰,这感觉本该熟悉此刻却颇为生疏,但好在我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已经干缩发皱的花瓣。

甚至更好,我的手指在没有视觉帮助的情况下想要解开那挂着花朵的扣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失误的累计为我的手指打开了一道创口,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温热之物滴在我胸前的皮肤上,或许在那之前它便已被吞噬,而最大的嫌疑犯自然是那朵貌似无辜的花,如今它如同自花茎凋谢般落到了我的手心,但它的花蕊生长的葱葱郁郁,且它的花瓣也饱胀而肥硕。

最棒的消息!我听到了如同轻薄的剑刃被当作原始的琴弦弹奏时产生的乐音,我知道那是那蝴蝶振翼的声响,它大约是跟随着我的伤口而来,而比那要轻缓些,却扬起了更有力的风声的,我虽看不见其踪影,但我嗅到了浅淡的花香,以及更浓厚的泥土的气味。我想那花朵正在承载,或是记录着什么,因为当我摩挲它时,沙沙的声响宛如羽毛笔行走在莎纸之上。

它在记录些什么?有是什么人写下了记录?我的好奇生长如同春日的新芽,几乎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宝物,我双手将那朵已比原先绽放的更热烈,几乎要覆盖我的掌心的花朵填入了我双目之间的空缺之中,令人惊讶的,那刚刚好如同填补了破碎面具的一块瓷片。哦,我想起我曾将什么放在我的胸前了,除了花朵便是渡鸦先生给我的面具了,它比我想象的更危险。

不如说那带着腐朽气味的残缺在它被我拭去了浮土后被更明显,那便是为何我以那花朵装饰了这张脸孔额头的伤口,如同为一位最是爱美的少女遮蔽她并非天然的瑕疵一般,想来那面具接受了我的好意,否则如今我大概真就无计可施了。透过那花瓣的缝隙,我看到我的挚友,那蝴蝶穿花而来,如同我们初次见面一样,它停留在了那片盛开的殷红之上略作喘息。

而同那蝴蝶一同降在花瓣之上宛如维持平衡一般的是一片黑色的羽毛,而其上即使是草木的清香也难以掩盖的腐朽气息使我知晓了它的主人,但我的眼中却只能见得一道阴影,而被那阴影推到我怀中的,我认出那是一个花盆,很是熟悉,包括那新鲜的裂纹以及磕碰的痕迹,而接下来被我认出的便是那我本以为早被渡鸦先生丢去烧火的根系,如今它生出了新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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