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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桥(二十九) 庸人自扰

3个月前 作者: 康托尔尘埃瓶

自打那除了腹中的那位先生有些不悦外都堪称完美的结局谢幕后已过了数日,但我还不曾适应在乌鲁克的生活,我依旧犹豫是否应当于此地停留太久,即使它繁华辉煌,往来也皆是明理且温和之人,仿若我梦中的天国,但正如同我于浪潮的身畔那最是丰饶的土地中仍能挖掘处荒芜来,我行走的乌鲁克的街道上,依旧惊觉熙熙攘攘皆为过客,而我始终形单影只。

我与此地终究是有隔膜的,如同我那掩盖了面目也掩盖了视线,使我能免于骄阳的注视的厚重斗篷,也同样包括我眼前那若有若无的,雾气般的轻纱。若我接纳我自己,这座城市或许也会接纳我,但可惜的是,这便是我自打出生以来便不曾学会的事,或许那刻在他人骨血中对蛇之儿女的怨恨与憎恶同样流淌在我自己的血脉,我们诅咒我们的祖先连带我们自己。

当然,令我始终心神不宁的缘故还有其他,且它甚至比起前者更易宣之于口,虽然被渡鸦先生问起这些依旧是有些尴尬的,但好在我早想好了说辞,毕竟我的长吁短叹或能回避骄阳弧月,却躲不过渡鸦先生的眼睛。于是意料之中的,当那位吟游诗人留下自己要去更安静与寂寥的地方平复心境,好好打磨属于我的故事的字条便不告而别后,渡鸦先生开始注视我。

我早已将解释且或许包含着歉意言辞编织的如同最细密的网,但令自己陷入被动可不是我的风格,只大体扫了眼酒馆中的陈设,我的视线便停留在了那依旧平躺在柜台上由一只稍有裂隙却不曾磕角的酒杯压的严实。这自然并无太多值得探讨与苛责,但他字里行间提起的哪处地方却吸引了我的怀疑,“渡鸦先生,说起宁静那自然是我的故乡,他这是去了那里吗?”

“我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难道浪潮大人的珊瑚枯死如同石灰岩?”渡鸦先生望着我,眼中带着考究与些许质疑,“否则受其庇护的土地即使不再肥沃如初,硕果累累,也至少是称不上寂寥的。”我只得咳嗽以掩盖自己的失言,又或者那的确是我于内心最深处的感想,故而恍惚之中脱口而出,但此刻我只能低头望向那将“寂寥”二字夸张的扭曲与扩大的酒杯。

“我大体知道他去往何处了,唯有生死的边境既有思绪纷纷扰扰却又宁静寂寥。”渡鸦先生不愿说出那地方的名字,他告诉我那是最好不要提及也不要思及之处,因此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干脆不要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回答,故而软磨硬泡的又追问了几次,但渡鸦先生只是摇头而已,我也无法。而当我一旦放弃,渡鸦先生便在为我倒上杯美酒之后开始正式发难了。

“来说说你的烦恼吧,总不能是你在那日的表演中对其中的某个人一见钟情?”渡鸦先生总是乐于以开玩笑的口气展开话题,而我的回答则不能仅仅是玩笑,那会触怒他,或是引起他更多恶作剧的心思,而这两者,我甚至不知道哪个更糟,“不,只是我看清了走在太阳的道路之上的,那个男人脱离了战甲的模样,而我,我得向您道个歉,我曾在桥上见过他。”

“无需道歉,我早已知晓。”渡鸦先生以花瓣为勺一点一滴的将酒水表面的浮沫搅碎好使它们消散于风中,他在说出这话时甚至不曾抬头,我的心颤抖了一下,但多少也算意料之中,只继续说着我们之间的对话,那或许业已夭折的计划,那座尚未搭建的桥梁,那尚未企及的梦中天国,还有那个男人大抵不会实现的承诺,“我在犹豫,我的桥梁是否不再被需要。”

“那你是否愿意留下,还是说你打算回家去?”我想要得到渡鸦先生的指导,但他却偏偏回避了这个问题,他想要我自己思考吗?还是说他自己无法回答,“我是挺希望能有个好伙计,而很少有人愿意在这里帮工,而我本身也算是个挑剔的家伙,但我对你还算满意,至少眼下如此。”我一面抿着酒一面思考着渡鸦先生的邀约,说实话,我至少在一瞬间心动过。

“而且我得提醒你,想要找回你来时的那座桥可不容易,且那位将你投掷来此的先生不在桥中静候的话,只怕你甚至缺少罗盘与地图呢。”渡鸦先生说的不假,我当时行走在桥上时可不是没有望向四面八方,且不说那不知延伸至何方的前路,只说当我转头时看到的那些虽然隐于虚无迷雾之中,却错综复杂交织如网以及杂糅的绳索的令人目眩神迷的桥梁索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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