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当感到恐惧的,但我没有,或许是因为那狂舞的少女没有同我对上双眼,她只是望向天空,望向她胸前的裂隙,以及那舞动如指的群蛇,仿佛那里是一扇须得如此苦痛为钥方能打开的门户,透过其中她定是望见了那梦中的乐园,否则她绝不是如此狂喜的模样,而她身躯那太过可怖的旋转,或许便是那位司辰正紧握着这把钥匙扭转的痕迹,只是她承受不住。
或许她还看到了其他位于更高,或者说更远处的东西,比如我的祖父称之为漫宿的地方,据他所说那里曾是我们的祖先双足受准踏入之地,而如今桥梁以折且门户紧闭,但无论如何,她脸上那扭曲但最终凝固于适龄的美貌的神情没有吓到我,反而是那镜头拉回,那虽然已然放开了我的四肢,但依旧咄咄逼人的神像的双目,以及其形似蛇瞳的耳坠才是真正吓到了我。
我跌倒在地,气喘吁吁,汗珠冲散了眼前的迷雾,且当雨珠落尽那虹色便也消散不见,而那雕塑已然回到了原先忙碌的模样,方才如同彩练般扭动的蛇形也再次顺服且与之亲昵如同它们是一对旁若无人的爱人。我站起身,看着那雕塑与那做钥匙之舞的少女几乎完全一致的面容,心中猜测她们会是如此相似的两人还是一人的两面,其一更肖其父,其二更肖己身。
那女祭司的脸上并无不耐,但我能够感受到她对我并不算友好,又或者那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招待,我的心胸因她的触碰而敞开了,我的双目与头脑亦然,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猜我大约是要比我那曾经蹉跎了七年的父亲更敏慧且与之心有灵犀,我仍旧记得那连平躺倒地都是奢望的女孩最终望向之处,我昂起了头,我胸前的锁孔正对着我头顶那大门的方向。
锁与门重合了,因而其所通往之处也被固定,我尝试跳起了方才所见的祭祀之舞,当然我那从未受过训练的腿脚与腰背使我的动作如此生疏甚至还跌倒了数次。我一定看上去很滑稽,因为无数的门户向我聚拢过来,它们有的开合如同嘲笑之口,有的扭曲如同注目之眼,但我只目不斜视的盯着那位于最顶端的一扇,它暂且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以无尽的沉默应对。
或许是因为我的专注令它们感到了无趣与挫败,那些旁观的门户开始吱呀作响以扰乱我的心神,但作为锁匠的我知晓绝大多数的钥匙都只能专一的打开那唯一的锁头,除非它在一名技艺精湛的锁匠手中,而我对于醒时世界的锁来说无往不利,但面对我祖先的遗产,我只是一个蹩脚而生疏的学徒,习得的那点皮毛尚且不足以令我所向披靡,因此我需要更多专注。
它管用了!我看到那重阴翳如同门户敞开般散去,太阳的光芒投到了我的脸上,而那入口的边沿触手可及。我在自己的指尖刚能紧握那门槛时便猛地探出了头,我做的太轻率至少我忘了自己应当跳完那支舞蹈,因此那门关闭的太快,以至于我尽管尽力拉扯它仍如同捕兽夹一般抓住了我的脚腕。用手抛开那些流沙不是明智之举,我左顾右盼想要寻求旁人的帮助。
此时的我尚且以为自己方处于当时陷落之地,但当我看到那座蛇行如腾云驾雾的桥梁时我便知道自己仍旧迷失其中,又或者那本就是那女祭司与我的祖父想要我去寻找的东西,一座新的,尚且完整且生动的桥梁,而它通往之处或许正是漫宿,以及我梦中的乐园。我想当年我的祖父或许当真带我行走过这座桥,又或者其实我原本在彼岸出生,那记忆才如此清晰。
我想要追逐它而去,虽然比起桥梁我更喜爱锁,但哪怕是我刚刚所见的那些都没有一个堪称完美的锁头,甚至连完整都称不上,它们彼此分离,它们破碎且它们残缺,哪怕是完整的那些都宛如完全不适宜的两半被强行拼接在一道,但这座桥,它是如此完美,比起自己所喜爱但不幸坠入泥沼的锈蚀污秽而不似白藕的渴慕,凡是人都会选择那其上完美动人的莲花。
我也一样,是的,我也一样,如同我的祖父,我直到这一刻才完全了解我祖父的选择,以及他所行的路径,而我想若我的父亲能够有着更多的悟性,他一定也会赞同我们的期盼,如今我只有一点尚且疑惑,既然已有如此完美的作品可供行走,难道我们所需要做的不仅仅只是追逐而已吗?没错,我在质疑我的祖父为何还要额外搭建桥桩,他应当知道那无法超越。
或许他是想要将其俘获?但那些桥桩既无网兜又无陷阱,我实在看不出半点捕兽夹的意思,而且我的祖父应当不会有如此胆大妄为的野心,又或者他有但我从未看出,不过若是如此,他的失踪便可解释,无外乎是走上了那蛇形之桥的后背随后与之一同离去到往我们寻常难以触及的彼岸,或许他也已然化作了那桥上的一块木板,一节栏杆,或是一块生动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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