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无梦的一周,但那晚的疼痛与恐惧却从未如同梦境般散去,我无法在如此心神不定的情况下勉强自己保持如同从前那样高强度的工作,无论那呼唤是否属于转轮大人,我想,或许我都应当去林地找找看。你瞧,我的父母早就将去往林地的路线教给了我,不,不是那需要把一切都刷白的月照之途,是真真切切,身为转轮的后裔能够踏入的漫宿边境。
只要我仅在那林地的边缘打探,而不贸然往深处去,便什么危险都没有,我如此安慰自己,我的父母告诉我还从未有流着大地之血的子民于边缘地带埋骨,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寻求一些专业人士的意见。当然,我不会去找祭司先生,那家伙虽然看上去所知甚广,但他的建议是否能够当真可不好说,而我从前也鲜少与学徒们接触,思前想后竟只有那位渡鸦先生。
好在现在他的酒馆应当不会依旧总是散发着令人生厌的甜腻了,因而我就不用浪费他所赠予的羽毛,而是直接找了个要去进上几天货的理由提前关了店,拿了一束精心挑选的鲜花漫步至酒馆门前,那里果真如我所想的那样冷冷清清,但门上甚至钉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倒是我不曾考虑到的。渡鸦先生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单纯想要休息几日?我忐忑的敲响了门。
开门的人不是渡鸦先生,而是一个浑身散发着令人不适气味的酒鬼,而他我也识得,我们这里的人们通常称呼他为诗人,在几年前他尚且还是个受人尊敬的长辈,但在一次意外后他便性情大变,最终变成了眼前的模样,整日都泡在酒馆中靠着唱他那不成曲调的歌来问渡鸦先生换酒喝,这倒也罢了,据说他还常在各个城市之间游荡,没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总不会是什么好事了,你瞧瞧他都在说些什么话?”人们都如此评价他,但也有一些人觉得他是大智若愚的智者,我无法分辨疯言疯语与明智之言的区别,但就他曾经对我们这些孩子们讲过的那些,让人们独立些不要太依赖他人的童话故事,我还是感到十分赞同的,至于其他太深奥的,我听不明白,也懒得去深究这些,我更好奇为何他此时会在酒馆之中。
“诗人先生,您是来寻欢的吗?”我努力使得自己的微笑显得更为真诚,以免他看出我对他那周身散发的微妙气味的避之不及,“我在门外看到了告示,渡鸦先生似乎暂停了营业。”诗人先生打着哈欠点头,我知道他是想说他早就知晓了我所说的事,“不,我是来这里看店的。”他的声音很是沙哑,我猜他已经很久都不曾湿润喉咙了,“渡鸦说他有些要事紧急。”
“啊,是这样吗?”看来我这次多半只能独自前往,只以我父母的经验作为参考,但他们曾经遵循着自己的经验一去不返,“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我仍不死心的追问,而诗人先生却只是耸耸肩,弹着自己那已经掉漆了的琴道,“谁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一位诗人?你?还是我?不,只有司辰如此一视同仁,但渡鸦他并非如此高贵。”
“好吧,我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次轮到我面露难堪了,虽然我依旧无法理解诗人先生那刁钻的比喻,但我能够近乎感同身受的知晓他是在对我待他的态度感到不满,或许还有其他人,他们比我做的更过分。我将那束鲜花塞到了他的手中,还没多说几句便跑走了,而诗人先生就这么在我身后吹着口哨,我必须得说,即使是我此刻也觉得他有些令人厌烦了。
当我回到了我的花圃,小心翼翼的检查了温室与浇水装置的状况,又在门口留下了只有教师先生能够懂得的暗语,我便抓着我那早已收拾好了几年的包裹走出了门,趁着夜色往埃兰山脉去了。乌鲁克的人们口耳相传的是,埃兰山脉山顶处的那片密林便是离林地最近的地方,若是有些人在醒时世界的存在比起漫宿来更为薄弱,他便可能会在不经意间误入其中。
而我,我不仅正是这么一个与无形世界关联紧密的人,当然,通过于我血管中沸腾的血脉,还恰巧通晓那最薄弱之处所在,除非我被转轮大人所拒绝,否则我必然不会失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我很快便走到了边界,当我望向林地深处时,我会发现所有的光与颜色,包括我的视线都如同被漩涡卷入一般遭到了吞噬,而林地的边缘正是辉光都无法穿透的帷幕。
我不喜欢这昏暗的环境,我本应于此感到压抑而恐惧,但此刻我的心情反而轻快的仿佛归家在即,哪怕貌似是因为恐惧而渗出的泪珠都不过只是近乡情怯。我踏入了林地,那里与我的梦境几乎毫无区别,只是它要更为广阔,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在醒时世界的我并无在梦境中那般巨大,反而渺小的如同寄生于梦境的昆虫,或是束缚了那有翼之蝶的坚硬茧壳。
83书屋:(www.83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