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春去秋来,我始终如同仍有被烛台所缚的蜡烛一般站在祭坛跟前,我们的大祭司陷入了长达数年的忙碌之中,我只在他呼唤我时去为他清理残余,抹去那些刀刻斧凿的印记而已,但有些迹象比如随着年龄增长而出现的细纹仍是如此无情。他自己或许毫无知觉,但为他准备衣物的我已经为他加长了数次,林林总总的碎布加起来,也得有个快十公分了。
我的手艺只在打造金铁之物时值得夸赞,至于针线活只能算是马马虎虎,好在我们的大祭司也无从得见,我只抬头望着他倒也不会碍着自己的眼。正因为我不愿看向其他地方,每次只紧紧盯着他的面孔不放,我能够看出他的工作不再一筹莫展,每天都比之前更多的笑意或许意味着委托的进程正大步向前。我想我是否应该适时地说些恭喜的话,但他的动作更快。
“完成了。”我们的大祭司在我与门口踌躇时忽然打开了门,我一时躲避不及差点被那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的门刮去鼻子,但罪魁祸首并不知我此刻的狼狈,他的正胡乱的整理着自己散乱的发丝,包括他早在几个月前便懒得太过认真的修剪的胡须也是,他的手中拿着一面镜子,他正面对着镜面仿佛对镜整衣,但看他反而将衣服扯得皱皱巴巴,便知并非如此。
“大祭司,您完成委托了吗?”我明知故问道,我不知应当期待与否,我甚至在委托提交的那一刻便是我被作为交换带到光阴铸炉大人面前的日子,她会将我重塑成何等样子?我每每幻想起来都总是能够伫立的更久,渴望之情使我燃烧更烈。我希望不仅仅只是作为一个炸弹而已,但我也很难说自己还能有更多的价值,尤其我现在的样貌体魄均不出众的情况下。
“完成了,但我需要找人测试,毕竟镜子是没法让盲人来评价的。”我们的大祭司在早些年总是很排斥他人以盲人视己,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不少,甚至还能自己开起玩笑来了,我不知这是好事坏事,但对我来说不用小心翼翼的说话总是会更轻松点的,“大祭司,你常夸我心明眼亮。”我眼馋的盯着他手中那面镜子不放,“不知我能否有幸第一个注视它。”
“你?不,不行。”我们的大祭司闻言举着镜子愣怔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我总是无欲无求的样子使他没想到我会主动请缨,他反应激烈的将那镜子藏到了身后,镜面贴在他的背上,我绕着他换了几个角度都无从得以一瞥,只得作罢,而他自然也知道这故作神秘的举动使人不悦,在我放弃后将那镜子扣在胸前解释道,“这镜子可不是温顺的火苗,得小心点。”
我无法驾驭如此危险之物,这是我们的大祭司想要告诉我的事,我虽不是畏惧险阻之人,但面对他人的善意总不能不领情的,于是我“嗯。”了一声算是承诺了不会在对此抱以太大的好奇心。不过将未经检验的作品交付使用从来都不是好的工匠应当的作风,而我们的大祭司更是尤其谨慎,“那么,大祭司您的人选是?”我询问道,我知道他的话语绝非空穴来风。
“你去叫渡鸦来。”我们的大祭司嘴角抽动了好几下,才开口报出了那个我猜也能猜到的名字,渡鸦先生作为中间人往往总是担任倒霉的实验品,而我们的大祭司方才的反应在我看来显然是在憋笑,只怕渡鸦先生这次又得吃点苦头了。虽说如此,知晓渡鸦先生生命力强大的我并不担心他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而我们的大祭司也是有分寸之人,于是点头领命而去。
“对了,让他带些吃的来。”才行至门口,我的身后便传来了颇为慵懒的吩咐声,我转头瞥了一眼,果真在余光中见到他躺到了祭坛上打着哈欠似乎准备小憩。身为蜡烛的我与日月不同总是不眠不休,因此总是忽略了大多数在这醒时世界行走之人皆需休眠,我们大祭司从前与那些来自漫宿的灵体更为亲近,但显然他如今已被醒时世界紧紧的抓住了脚腕。
“是。”我小声作答,希望不要打扰了他的好梦,但他仍旧猛然坐起如同想起了什么急事,对着我又拔高了音量呼唤道,“只说带些吃的来便好,不要说多余的话,我要的可不是什么灯油或是煤炭!”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我当然又应了一次,见他重新安卧,并在不久后陷入沉眠,我确认了他没有更多的附加条件要说,终于再次轻手轻脚的上路,往他处去了。
罗盘转动不息,我随意选了颗还能看得清些的星星追逐着它的方向走去,那不是标准的占星师应当做的事情,但如今绝大多数星星都随着燧石大人的离去而变得黯淡无光,遥不可及,我也不能太过挑剔。我们的大祭司就是个挑剔的人,他上次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来问我讨食吃,我拿了仅存的灯油与煤炭给他,但他却在触碰并沾了些品尝了一番后苦笑着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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