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清”号缓缓驶过商船的船首,在商船船首的甲板上,一位一身长袍马褂的老人望着“万年清”号的飞桥,撩起衣摆,面色凝重的跪了下来,郑重其事的行起三叩首大礼来。沈葆桢等船政官员见状,也全都正色抱拳为礼。
林义哲看着这奇特的一幕,心里也是激动不已。
“万年清”号在商船旁边停下,水手们放下舢舨,前去救助商船。由于这艘商船的桅杆已经被打断,无法行驶,沈葆桢便决定由“万年清”号拖带这艘商船回港。
“万年清”号护送商船回到马尾港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当“万年清”号靠岸的时候,林义哲一眼便看到了抱着孩子立于码头之上的陈婉,栈桥刚一放下,他迫不及待的飞身下了栈桥,将妻儿搂进了怀里。
刚刚经历的那场生死之战,让他理解了那条商船上的人们,在得脱大难之后,为什么会哭成那样。
刚刚出了船舱的沈葆桢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和吴仲翔相视一笑。
此时几名水手抬了一副担架走下栈桥,看着躺在担架上憔悴不堪正自昏睡的周开锡,沈葆桢不由得长叹起来。
“今天可是多亏了鲲宇。”沈葆桢叹道,“要不是他弄出的这连珠机枪,咱们这些人,今天怕是就全交待了。”
“是啊!”吴仲翔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以前鲲宇便说过,这船武备太过单薄,却没成想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打海盗船都如此吃力!”
“这‘兵商两用’确是兵商两误,不能再造下去了。”沈葆桢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
“今日之事,若是为言官得知,上奏说船政之蒸汽兵船竟然如此不济,少不得又是一场大风波。”吴仲翔叹道。
此时林义哲并没有能够听到沈葆桢等人的对话,而是惬意地享受着和妻女重逢的甜蜜。
“出什么事儿了?鲲宇?”陈婉先是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周开锡,心下便自惊疑,接着又闻到了林义哲身上散发出的硝烟味道,不由得吓了一跳,她顾不上和林义哲亲昵,赶紧问道。
“今儿个和海盗干了一仗。”林义哲不想让她担心,故做轻松的说道,“还救了一条商船呢。”
“哦?和海盗打起来了?怎么样?你没事吧?”陈婉大吃一惊,急忙查看起林义哲的身上是否有伤来,在确定他毫发无损后,陈婉才放下心来。
“没事,走吧,今儿个这一仗,打的那叫一个过瘾,回家细细和你详说。”林义哲亲热地从她怀里抱过女儿,拉住了陈婉的手。
沈葆桢本想叫过林义哲,和他说装备连珠机枪的事,看到他们小两口那亲昵的样子,不由得微笑起来。他想此事头绪纷繁,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便没有叫他。
“筱涛,维允,你们随我来一下,今日之事,传出去恐有波折,咱们先议一议,以防万一。”沈葆桢回头对周开锡、夏献纶和吴仲翔说道。
夏吴二人应喏,下船随沈葆桢奔船政衙署而去。
当夜,日意格怀着激动的心情,给法国海军部写下了这样的报告:
“……我们帮助中国人建造的新式蒸汽轮船取得了成功,中国人对我们所付出的努力和给予他们的帮助非常满意,我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我们和中国人的合作将进一下扩大。”
“……这艘名叫‘万年清’号的轮船在第一次远海航行的时候,便遇上了海盗,船上的中国官兵同他们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并取得了胜利。我们的船击沉了十三艘海盗船,打死差不多一百名海盗,没有一个人死亡,只有几个人受了伤。……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人聪明的在这条船装上了‘加特林’转管机枪,他们正是用这种机枪给了海盗以致命的打击,因此我建议我们的海军考虑装备更多的这样的武器……”
几乎与此同时,在那艘获救的福建商船“来顺利”号的船舱中,那位在船头叩首的老人——这艘商船的船东,山西“蔚长厚”票庄福州分号的大掌柜陆瑞平也正提笔给山西总号的东家乔致庸写着书信。
“……港城之外便有军工厂,每月派道督造战船一只,以为驾驶巡缉之用。其实水师将船领去,或赁与商贾贩货运来,或赁与过台往差使;偶然出洋,亦不过寄海滨而已,从无缉获洋盗多起之事……”
“……盖水师与洋盗,是一是二,其父为洋盗;其子为水师,是所恒有。水师兵丁,误差革退,即去而为洋盗;营中招募水师兵丁,洋盗即来入伍,诚以沙线海潮,非熟悉情形者不能充补。……此次海中遇盗,本意船货俱尽,绝无生理,再难见东主,突见一冒烟兵轮开来援救,初见以为法国兵轮,近前见桅头龙旗,方知为大清师船也。此为船政新造之蒸汽兵轮‘万年清’号,首航试车之际,见我船遇盗,便急施救,发炮击盗……盗极凶悍,见‘万年清’兵少炮单,又不慎搁浅,便上前劫夺,极尽猖獗,‘万年清’之水勇以新造‘转管神机连珠枪’击之,弹下如雨,连毁其多船,盗死伤甚重,狼狈逃去,我船遂安。……书中片言,万难尽述,阖船人众,相拥喜极而泣,皆感其大德。……船政与绿营水师不同,今见之矣,他日船政必当大兴,东主不妨稍留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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