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一转,落在幻蓝身后的两个丫头身上,蓦地愣了愣,又捧着东西走到宇文治身边,将红盒子放在桌子上,又回到黎言裳身边,但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幻蓝身后右侧的那个丫头侧面上。黎言裳微微的闭了眼,一滴泪慢慢滑落下来,宇文治的沉默已经替她做了选择,他想保孩子但是又怕她伤心。
其实宇文治想错了,不管他要保的是谁,幽然都会要求保孩子,天下没有哪个做娘的会让孩子替自己去死。
如果宇文治坚决的选了幽然,或许幽然还能有一线生机,如今只怕必死了。
“姐儿,你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霓裳院等着吧。一有消息我就回去禀告。”江妈妈担忧的看着她。
黎言裳心如刀绞,她虽与幽然无过多私人交情,可一想到她如此妙龄便将陨去,实在难忍悲痛。
幽然撕心的尖叫声再次传来,她实在不忍再听下去,遂抹了抹眼角的泪,站起身,低低的道,“回去吧。”
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在院子里回荡,叫人听得毛骨茸然。
黎言裳扶着大金的手往外走,双腿犹如灌了铅,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迈不出步。
她刚走到院子中央,屋里头幽然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低低的婴儿啼哭声。
她顿时便愣在了院子里,呆呆的再也走不动了。
江妈妈亦愣住了,“姐儿,生了。”
黎言裳的心越来越沉,几乎没勇气开口问幽然怎么样了,她愣愣的盯着门口,直到那些太医们携着各自的木盒子鱼贯而出。
她听到屋里头传来绿衣的低唤声,“五姨娘,五姨娘……”
她蓦地惊醒过来,艰难的抬起腿向屋内走去。
进了屋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她已浑不在意,走到里间门口,她顿住脚站下,向里望去。
绿衣手里抱着个厚厚的包被正双膝跪在床前,哭道,“姨娘,您看看,是位小少爷,您快看一眼吧。”
宇文治坐在床上,两手紧紧的握着幽然的手,轻声道,“幽然,你看看咱们的孩子。”
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幽然忽的睁开眼,似是马上又要合上了,但她强撑着侧头看向绿衣怀里的婴孩。
一张布满褶皱的小脸红彤彤的,发上还带着些血渍,双眼微微闭着,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两只小手紧紧的攥着。
这是她用生命换来的儿子,她唯一的亲人。
幽然眼里落下泪来,她很想再多看几眼,可她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她还有话没说。
她转过头来看着宇文治,气若游丝的道,“王爷,我时间不多了,这孩子是我的命,求您善待他。”
宇文治眼圈微红,“别说傻话,他是咱们的儿子,我自会善待他的,你放心吧,我把他放在身边,亲自教养他。”
幽然点头,泪眼模糊,已分不清眼前人影。
她慌乱的把头转向绿衣,目光还未落在孩子身上,已没了力气,头斜斜的歪在床侧,没了气息。
“姨娘。”绿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怀里的婴儿仿佛感知到母亲的离去,也跟着哇哇哭起来。
宇文治低头捧住幽然的头,低声呜咽。
黎言裳站在门口,整个身子都依靠在大金身上,一串连着一串的泪珠子不断落下来。
幽然竟然就这么去了,红颜薄命还是天妒红颜?
江妈妈扶住摇摇欲坠的黎言裳,低声道,“姐儿,请您节哀,莫要哭坏了身子。”
宇文治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松了幽然的手,缓步走过来,一脸悲伤,沉声道,“进去看看她吧。”
黎言裳微点头,颤巍巍的走进门去,走到床前,只见幽然身下的被褥都被血染红了,她一张脸白的吓人,双眼微微的睁开着,似是十分不舍得闭上。
绿衣站起身,“世子妃,您看一看我们四爷吧。”
黎言裳垂头看去,正在大哭的小孩儿忽然止住了哭,睁开一条眼缝似是对着她看了看,接着便歪头睡过去了。
绿衣低声哭起来,“定是哭的累了。”
宇文治走进来,“让奶娘把四爷先抱走吧,好生喂着。”
黎言裳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泪,“可怜的孩子。父亲,五姨娘……”
宇文治沉声道,“厚葬。”
黎言裳点点头,“父亲,这件事交给我吧。”
宇文治嗯了一声,“有什么事让文正安去办。”
“是。父亲,请您节哀顺变,五姨娘能亲眼看到四弟,已经心满意足了。”黎言裳低声劝道。
宇文治重重的唉了一声,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我单独陪她一会。”
黎言裳屈膝行礼,转身出门,走到门口时回过头看了一眼,宇文治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床边紧紧的偎着幽然,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
回到霓裳院,万氏正在院子里等着,挺着大肚子站在太阳底下,鬓角渗出汗来。
黎言裳迎上去,责备道,“怎么在外头站着?”
万氏面色焦急,两眼已是红通通的,“五姨娘,没了?”
黎言裳缓缓点头,“刚去了。”
万氏叹口气,目中已带了慌乱,“没想到,竟是这样,那,孩子呢?孩子怎么样?听说是位爷。”
黎言裳低沉的声音满是悲伤,“她就是为了保住孩子才去的。”
万氏眼里涌出泪来,“我没敢过去,就怕见到那样的情形受不了,五姨娘,真是太可怜了。”
黎言裳亦是心痛不已,却也只能劝道,“事已至此,咱们悲伤已无用,素日里多帮衬帮衬四爷吧。”
万氏赞同的点了点头,“王爷看在五姨娘这份心上,定不会亏待了四爷的。”
两人进屋坐下,亦是相对无言,沉沉的悲伤与不安始终笼罩在两人心头上。
下午,宇文晔回来,得知此事,亦感叹唏嘘一番。
他也因此慌张起来,紧紧的握着黎言裳的手,“生孩子这么凶险,等你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办?”
黎言裳见他比自己还紧张,反而笑了,“又不是个个都难产,平日里多让太医瞧着,早请几个有经验的产婆进来才是正经道理,毕竟防患于未然总比事到临头再寻良医要好得多。”
宇文晔马上吩咐道,“江妈妈,快去多寻几个产婆来。”
守在外间的江妈妈吃了一惊,慌忙奔到里间门口,“世子爷,世子妃怎么了?”
黎言裳忙扬声道,“妈妈不必惊慌,我很好,世子爷的意思是请几个产婆来替我瞧瞧。”
江妈妈这才舒了口气,“是,世子爷。”
黎言裳瞪一眼宇文晔,“没事都没吓出事来了,日后咱们多加小心便是。”
宇文晔把她揽在怀里,下巴顶在她头上,幽幽的道,“本来我还想让你多生几个,如此看来,还是生一个吧。”
黎言裳心下微动,两手环在他腰间,依偎在他怀里,默不作声。
三日后,幽然出殡,虽说厚葬,到底是姨娘身份,不过是陪葬的东西多一些罢了。
幽然又无亲人,只府里的丫头婆子为其送葬。
宇文治为四爷取名宇文烈,并进宫为其求封,得了英烈郡王的封号。
他从外书房搬到幽然居里与宇文烈同住,绿衣则成为宇文烈跟前伺候的大丫鬟,专门负责宇文烈的吃穿用度。
万氏身子渐重,府里的事自是没精力再管了,而宇文清霞到底年纪小些,镇不住场子,黎言裳只好又接过来,日日坐在霓裳院里听人禀事。
好在有文正安及江妈妈帮衬着,她倒也未费多大的力气。
到了宇文烈满月酒的日子,因着宇文烈早产,身子虚弱,宇文治便只在府里摆了一桌酒席,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便算过了。
宇文清霜一早便送来满月礼,人却并未回来,宇文治似乎有些不开心,坐在一旁逗弄宇文烈,连看都没看那礼物一眼。
到了中午头上,宇文清露的贺礼才缓缓而至,替她来送礼的正是她的贴身侍婢幻蓝,还带着另外两个小丫头。
幻蓝手上捧着个描金大红盒子,缓步走到宇文治跟前,双膝跪地,“奴婢叩见王爷,郡主今日偶感风寒,不能出门,特命奴婢来为英烈郡主送一份祝福,祝郡王爷身体健康万年长寿。”
宇文治眉毛挑了挑,冷声道,“她还知道这里是她的家吗?今日是偶感风寒了,往日呢?罢了,我只当没她这个女儿。烈哥儿还这么小,什么万年长寿,晦气。”
他压下心中怒火,自从出嫁这个女儿就没回来过,已经把他的脸都丢光了,他对她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幻蓝跪在地上捧着盒子,一脸的不知所措,王爷不说收下谁也不敢上前,她就只能如此跪着,而跟在她后头的两个丫头也稳稳的跪着。
黎言裳见宇文治黑着一张脸,明明很不高兴却还满脸带笑的逗弄着宇文烈,便知他是不想再过问此事,遂笑了笑,“把东西留下吧,代英烈郡王爷谢过郡主。”
立在她身后的大金忙走过去,双手接过幻蓝手里的东西,欠欠身只当还礼。
她目光一转,落在幻蓝身后的两个丫头身上,蓦地愣了愣,又捧着东西走到宇文治身边,将红盒子放在桌子上,又回到黎言裳身边,但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幻蓝身后右侧的那个丫头侧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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