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心咯了一下,迎上颜尧舜的目光,顿时,她有一种叛变的错觉,反射性的低下头。
她心痛的并非齐宛海,而是颜子翌。
“颜尧舜。”倪乐卉出声提醒,看着刘婶年纪这么大了,被颜尧舜硬是逼得低下了头,倪乐卉有些不忍心,刘婶的担忧她明白,突然,她能体会颜尧舜为何对颜子翌这般冷漠,颜尧舜是怕,怕真的将颜子翌当成弟弟,怕这份兄弟情影响他对付齐宛海。
齐宛海毕竟是颜子翌的亲生母亲,他跟颜子翌只算是同父异母,他跟齐宛海同时跳进河里,颜子翌会先救谁,不用考虑都知道会先救他的母亲。
“我外公死后,颜英邦是怎么对我母亲的?齐宛海是怎么逼迫我母亲的?我母亲死后,我跟晓晓被颜英邦接到颜家,齐宛海又是怎么对我跟晓晓的?”面对颜尧舜的咄咄逼人,刘婶节节败退。
任何人都可以说他报复手段残忍,倪乐卉也可以说他的手段残忍,唯独刘婶不可以,刘婶是见证了这一切的人,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的人,倪乐卉对当年的事情不知情,她所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或是他告诉她的,倪乐卉不能理解,颜尧舜不会怨她,可是刘婶不一样。
“大少爷,我……”刘婶忍不住往后退,倪乐卉不忍心,扶住刘婶,狠狠的瞪了颜尧舜一眼,提醒他点到为止,别再这样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刘婶老了,心软也再所难免,她跟他们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而她跟颜尧舜又是知情人,明知要发生这种情,他们却不阻止,冷眼旁观着,在刘婶看来,他们这是在助纣为虐。
“颜尧舜,够了。”倪乐卉斥喝道,颜尧舜将刘婶当成家人,她不忍心见到颜尧舜对刘婶说出伤人的话,事后他会后悔。
“大少奶奶,别怪大少爷,大少爷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心软了,个人孽,个人担,当年如果不是齐宛海,小姐不会离婚,不会带着你们净身出户,夫人死后,老爷将小姐当成宝中宝,捧在手中怕掉,含在口中怕化,舍不得让小姐受丁点的委屈,老爷死前将小姐托付给我,是我没照顾好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耐,我不敢想象,小姐独自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一个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留在颜家,虽然看他们脸色,一日三餐却能吃饱,我好后悔,后悔没坚持跟小姐一起离开,我不该听小姐的话,不该呀!如果我跟小姐一起离开,可以帮她照顾孩子,可以帮她减轻负担,可以……”刘婶说到最后说不出声了,满心的后悔,可是现在后悔晚矣。
“刘婶,别这样。”倪乐卉将老泪纵横的刘婶抱住,她能理解刘婶对他们的感情,当初刘婶要跟颜尧舜的母亲一起离开,却被拒绝了,结果,颜尧舜的母亲死了,刘婶是追悔莫及。
这个时候她不指望颜尧舜安慰刘婶,只怕回忆起当年的事,颜尧舜也是痛不欲生,他还需要人安慰,怎么能指望他安慰别人,倪乐卉也想抱住他,给他安慰,可是现在更需要安慰的是刘婶,颜尧舜只是痛不欲生,刘婶除了痛哭流涕,还有追悔莫及的自责。
“我对不起老爷,我对不起夫人,我对不起小姐,我对不起……”刘婶哭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一直都忍着,这是她第一次情绪面临着崩溃,第一次毫无顾虑痛哭流涕,第一次发泄心中悲愤的情绪。
“刘婶,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对不起谁,这一切并不是你想要发生的,你只是颜家的佣人,根本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刘婶,别这样,你没有错。”倪乐卉安慰着,刘婶将所有的重理全压在她身上,倪乐卉有些负荷不了。
最后,倪乐卉跟刘婶都坐在了地上,倪乐卉抱着痛哭流涕的刘婶,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做为佣人,刘婶是尽到责任,可以说刘婶是很好的佣人,做为亲人,刘婶也是尽责尽力,颜尧舜的外公死了,颜尧舜的母亲也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对刘婶来说,重要的人都没在这个家了,她没必要继续留下来,忍辱负重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刘婶却没有走,继续在这个家里尽职尽责,这不仅需要胸怀,还需要恒心毅力。
“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颜晓晓站在门口问道,她本来是出门了,东西忘了拿,她是回来拿东西的,路过颜尧舜的房间,听到刘婶哭泣的声音,她很意外,能让刘婶哭成这样,肯定不是小事。
颜尧舜睨了门口的颜晓晓一眼,沉默不语,他不出声,倪乐卉更不会说话,刘婶哭得说不了话。
颜晓晓等着他们的回答,这时颜子翌也走来,穿着睡衣,头发零乱,一看就知道他刚从床上爬起来,每个房间的隔音很好,即便颜尧舜房间的门是开着,颜子翌房间的门是关着的,根本听不到声音,颜子翌是饿了,起来找吃的。
“出什么事了?”颜子翌也紧张的问道。
没人回答,颜晓晓跟颜子翌追问,依旧没人回答,两人走进来,将哭得不能自己的刘婶扶起来,将她扶到沙发上坐着,颜晓晓跟颜子翌一左一右坐在刘婶身边,颜晓晓给刘婶纸巾,刘婶不接,颜晓晓给她擦着脸上的泪,颜子翌神情凝重。
倪乐卉走向颜尧舜,不顾在场所有人,从后面环抱着颜尧舜的腰。
颜尧舜一愣,低眸看着环在他腹部那双纤细的手,颜尧舜握住她的小手。“吓着你了?”
“嗯。”倪乐卉点了点头,将脸贴在他后背上,她知道他情绪失控了,刘婶那一句话说中了他心底最痛的那处,他隐忍了那么久,瞬间瓦解了。
“对不起。”颜尧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努力在控制自己,可是,刚刚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针对刘婶,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
倪乐卉都能理解刘婶,他又岂会不理解,刘婶关心的并非齐宛海,而是颜子翌,他跟晓晓不在的时候,刘婶跟颜子翌最亲,颜子翌也很维护刘婶,他跟晓晓回到颜家,颜子翌也不喜欢他们,处处针对他们,欺负他们,不知为何,颜子翌突然变了,颜尧舜想,肯定是刘婶对他说了什么,颜子翌最近刘婶的话,刘婶说什么,他肯定会听什么。
尤其是这些天住在颜家,刘婶拒绝所有人帮她,唯独没有拒绝颜子翌,颜子翌在厨房帮她,她已经习惯颜子翌帮她做事了,这种习惯非一两年能养成的。
刘婶对颜子翌几乎胜过了对他跟晓晓,刘婶对他跟晓晓是来源于母亲跟外公的使命,而对颜子翌是那个与生俱来的,也有后天的培养。
“我懂。”倪乐卉说道。
看着两人,再看看哭泣的刘婶,颜子翌似乎明白了什么。
颜晓晓不傻,她知道的要比颜子翌多,复杂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颜子翌,他的目光依旧是温和,越是这么温和,越让人看不穿他的内心世界,是平静淡然,还是翻江倒海。
倪乐卉放开颜尧舜,颜尧舜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坐在沙发上哭泣的刘婶走去,蹲下他伟岸的身体,伸手去握住刘婶苍老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少爷,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刘婶越哭越厉害。
“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人是她。”颜尧舜说道,颜子翌在场,他没有指名点姓,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颜尧舜那个“她”所指何人。
“我没有同情她,个人孽,个人担,这是她的报应,不值得同情,我只是不忍心,不忍心啊!”刘婶说道,她不忍心的人是颜子翌,除了颜子翌,其他人她根本不在乎,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颜子翌对她好,她就对颜子翌好。
“他是她的儿子,他不可能独善其身。”颜尧舜点明了说,很多事都事与愿违,颜子翌是齐宛海的儿子,并非他不想伤害颜子翌,这种伤害都不无法形成,伤害没有选择,颜子翌是她的儿子,颜子翌注定在他的报复中不可能独善其身。
刘婶沉默,目光忍不住看向颜子翌,颜子翌对她一笑,是让她安心的笑,他们的谈话,他听清楚了,从颜尧舜回到颜家住,颜子翌心里就清楚,颜尧舜这么恨这个家,这么恨爸妈,颜尧舜不可能莫明其妙回颜家住,他只是没想到颜尧舜出手会这么快。
刚刚肯定是刘婶不忍心他被牵扯进来,两人才发生了不愉快,刘婶为他如此,他很是感动,但他并不希望刘婶牵扯进来,正如颜尧舜所说,他是妈的儿子,妈是颜尧舜的仇人,他不可能独善其身。
“你开始了?”颜子翌试着问道,他问得小心翼翼,目光更是小心翼翼的看着颜尧舜。
“没有。”颜尧舜说道,冷睨了颜子翌一眼。“她开始了。”
颜子翌苦笑的摇头,他自然听得懂颜尧舜口中的“她”所指何人,现在跟妈反目的人除了安琪儿还会有谁?“安琪儿跟子腾的事……”
“你说什么?”刘婶激动了,不是安琪儿跟老爷吗?怎么子翌却说安琪儿跟子腾的事?“安琪儿跟子腾有什么事?”
颜晓晓跟倪乐卉都是知情者,面对刘婶的问题,她们都沉默,安琪儿跟颜英邦的事,安琪儿跟颜子腾的事,她们都知道。
颜子翌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脸色一变,转身走出房间。
“子翌。”刘婶叫喊着,抬头看着颜尧舜。“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颜尧舜摇头,他并不打算告诉刘婶,让颜子翌自己说,他不想骗刘婶,只能说不知道。
刘婶又看向倪乐卉跟颜晓晓,两人均摇头,沉默不代表说是说谎。
他们都不说,但是刘婶就是觉得他们知情,他们不说,她又不能勉强,刘婶起身朝外面走。
颜子翌跟刘婶都离开了,颜晓晓想了想,问道:“我们过分了吗?”
“这不关我们的事,这是安琪儿的事。”倪乐卉提醒道,他们左右不了安琪儿,也不想去左右安琪儿。
“也对。”颜晓晓很认同,她也想留在家里看好戏,但是,对她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哥,嫂子,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
看着颜晓晓匆匆离开的身影,倪乐卉看着颜尧舜,问道:“晓晓是不是谈恋爱了?”
颜尧舜脸色一变,如果不是了解倪乐卉,他会怀疑她是故意的。“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我看晓晓的样子准是恋爱了。”倪乐卉说道,晓晓失踪那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晓晓不说,他们也不知道。
“晓晓的情况,她自己清楚,她不可能让自己陷入困境,明知不可能而为之,这不是晓晓的做法。”颜尧舜说道。
倪乐卉沉默,她知道颜尧舜所指什么,他们不说,不代表晓晓就真不知道,或许晓晓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说,她也不说,他们就假装她不知道,这个话题要他们之间是个禁忌,只要有晓晓在场,没有人会刻意提起这个话题。
“颜尧舜,我说假如,晓晓真的爱上一个男人,你会怎么做?”倪乐卉问道。
“不可能的假设,我拒绝回答。”颜尧舜说道,他很清楚,晓晓是在感情中受的伤,因为感情,将她伤得体无完肤,这么血淋淋的教训,他不相信晓晓会再相信爱情,再去体验爱情,当然,他也希望晓晓再去爱,可是,他也担心,担心她在感情中再被伤到,毕竟,有谁能接受一个无法给他们家传宗接代的女人,就算他们相爱,相爱能战胜所有,战胜得了家人吗?
与家人抗争到底,你们会有短暂的胜利,这样的胜利又能维持多久呢?
谁能保证,在未来的日子里,那个男人不会报怨,对你没有怨言,面对外界的诱惑,他能保持一颗初衷的心。
他也为晓晓的为来考虑过,找一个带有小孩子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的妻子必需是死了,离异的男人,颜尧舜还是不放心,他们之间有孩子,孩子会将是他们的纽带,他们若是复婚,晓晓该怎么办?她又得到了什么?
有前车之鉴,颜尧舜不希望颜晓晓为别人的孩子付出,外公最后悔的事,便是将颜英邦收为义子,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颜尧舜在为颜晓晓考虑时,根本没考虑到自己,颜涵函是倪乐卉跟他前夫所生,他又何尝不是在重蹈覆辙?
唯一庆幸,涵函是个女儿,他也喜欢涵函,倪乐卉跟严昌拓是离婚了,但是他笃定,即使涵函是他们之间的纽带,他也不怕,他对自己有信心,倪乐卉这个女是那种,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况且,涵函不知道严昌拓的存在,跟严昌拓没有感情,即使有些感情是与生俱来的,但是没有后天的培养,也生不出那种难舍难分的感情,所以,涵函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纽带。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倪乐卉说道,晓晓没有了子宫,她不觉得晓晓就失去了追求爱情的权力,她相信这个世上,好人比坏人多,肯定会有一个爱晓晓如命,爱晓晓胜过爱孩子,孩子是两人相爱的凭证,是爱的结晶,没有孩子,或许会有遗憾,但是,最后陪你到最后的人并不是你的孩子。
“没有万一。”颜尧舜说道,这个问题他不会去面对,当然,如果他验证了那人那晓晓的爱,他会把晓晓交给那人。
“如果真有万一,你会将晓晓交给他吗?”倪乐卉问道。
“会。”颜尧舜点头,倪乐卉满意了,她不去怀疑颜尧舜点头的目的,是笃定不会有那个人,还是真心诚意的同意,现在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请颜尧舜记住此刻。
“想不想去看好戏?”倪乐卉问道。
“好戏在后面。”颜尧舜说道,他可不想带她去撮热闹,她怀孕了,要多休息,这种胎教还是少点为好。
倪乐卉想想也觉得对,不过他就不担心吗?刘婶参与进来,他就不为刘婶担心吗?其实,倪乐卉想阻止刘婶,这事跟她无关,因为颜子翌而参与进来,只会自讨没趣。
颜子翌要进去看齐宛海,却被颜英雄阻止,没有颜英邦的命令,颜英雄不会放他进去。
素来温和的颜子翌,此刻也怒不可遏。
书房。
“爸,你准备关妈一辈子吗?”颜子翌质问道。
颜英邦抬眸,睨了颜子翌一眼,说道:“我还以为子腾跟子悠会为她来找我,子翌,为了她,你第一个找上我,我真的很意外,你向来懂事,分辨是非,对你妈的做派也不赞同。”
“她是我妈,我是她的儿子。”颜子翌说道,再怎么跟她对着干,试问一下,天底下有那个做儿子的不希望自己的妈好?
颜英邦沉默,身为儿子,为自己的妈出头,这是一件好事。
“爸。”颜子翌叫了一声。
“她什么时候想清楚,我什么时候放她出来。”颜英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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