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垂,茜滨亭外的杂木林被夕阳熏得一片金红。
林子深处的神社门口,红褐色的鸟居在夕阳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步履缓慢地在参道下方的空地上移动。几米之外,端坐着一口盖着石板的古井,在杂草野花的包围下显得格外幽静寂寥。伴着血色残阳中乌鸦的声声哀叫,有七个高矮不一的人影站在布满青苔的古井旁,起起落落的影子仿佛某种古老仪式般诡异。
“就是这里了吧。”
平古场凛抬起脚踹了踹井口的石板,木屐敲在石料上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可真够沉的。看来在地狱出现之前,我们还得先打开通道才行。”
“别这么说啦,平古场尼酱……”友香里缩在哥哥身边,搓着双臂打了个冷战,“这种景色,总觉得让人毛骨悚然的。”
“安心安心,我们现在是在神社门口啊,这种清净之地又不可能冒出鬼怪来,有什么可害怕的嘛!”
凛倚着石板嘻嘻一笑,将和服袖子向上捋了捋,“来吧来吧,先把这玩意儿挪走,时间眼看就到了。”
闻言,其余几个少年都自觉地走上前去围成一圈,一起用力抬起了那块磨盘一样大小的石板扔到一旁,落地间发出的闷响震得人脚下一颤。
“这样就可以了。”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凛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现在就等着‘治金丸的刀刃刺向阿菊’之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巍然不动的鸟居,不由得产生了有黑影渐渐从头上压下来的错觉。
饱和度浓重的夕阳从神社背后向海中陷落,枝叶茂密的杂木林也逐渐失去了温度,远远的海平面上,升起了一轮似明非明的乳白色月牙……在最后一缕光线即将隐没之时,鸟居终于伸出了漆黑的尖角,悄声无息地刺入了黑洞洞的井中——这一瞬间,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所牵引似的,所有人紧紧盯着这一切的发生,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不知从何时开始,林中的乌鸦再也没有发出声音,连偶尔被风拂动的树叶也静止了下来,茂密的杂木林中一片死寂。
就在这样的寂静中,突然有声音从耳蜗中响起——不,那仿佛巨锤敲击的震颤,更像是从心底发出,浪□□涌般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胸腔,顺着脊骨一路游走至脚跟,最终渗入地底之下。
友香里惊恐地睁大眼睛,两只手用力捂住双耳,但即使如此,也丝毫无法阻挡那道仿若贯通了全身的哀哀低吟——它就像是巨兽喉中翻滚的压抑吼声、死前的最后一道悲鸣,让人心中无法控制地泛起一阵又酸楚又敬畏的感情来。
就在此时,阴寒漆黑的井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蠕动了起来,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身躯在井底的甬道中蜿蜒而行,伴着隆隆的低响和汩汩水声,顺着地脉,从众人脚下数米处逐渐远去……
也许是数十秒、也许是数分钟——直到每个人脚下轻微但确实存在的震颤完全停止,地底的声响也再也听不到时,仿佛被冻结住的空间里这才恢复了些许生气。
“刚、刚刚那是什么……”
友香里紧紧抓着藏之介的胳膊,小脸煞白,连牙齿都有些打颤,显然吓得不轻。但她的哥哥却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惊讶赞叹。
“可真是厉害呐,响彻心扉也不过如此了吧!”
“是啊。这种规模的动静……所以才被形容为‘奈落将现于人间’吗。”
奈绪用拳眼抵着唇,眼里也有掩不住的惊异,“虽然之前也猜想过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但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才真正是只有亲身体会才能够理解的事物呢!”
“这是……一月一次的潮汐。”
优人有些恍惚地喃喃,“在这岛上住了这么久,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居然有这种类型的潮汐——川熊这个蠢货,明明就发生在自家门口,他居然一次也没发现过吗?”
“——诶?潮汐??不、不是妖怪吗?”
友香里按着胸口用力喘气,使劲平复着咚咚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湿漉漉的眼睛惊疑不定地扫视着那口枯井。
听着她的疑问,平古场凛不禁喷笑了出来:“妖怪?嘛,听起来确实很像……不过友香里酱,看不出来你居然怕妖怪啊,我还以为你见到妖怪会很兴奋呢!”
“怕、怕妖怪有错吗!”友香里鼓起了脸,“刚才的动静那么恐怖,轰隆隆的地都震了,而且又是在井下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井里钻出来一样……谁能想得到是潮汐啊,潮汐一般不都是在海上嘛!”
藏之介听着妹妹的话,好笑地戳了戳她的后脑勺。
“这样的现象,想必这口井一直以来都灌满了水,然后在今天这种特殊时刻,潮汐将井里的海水全部抽了出去,所以才会发出那种声音。”
“这恐怕,就是一年一次的,特殊三日月的影响了。”奈绪抬头看着月亮,皱了皱眉,“但是据我所知,夜里不是应该涨潮吗?这样大规模的退潮也不知道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是暂时的,我们就要加快行动了。”
众人赞同地点点头,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黑漆漆的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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