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沅在贺氏房里看她。
贺氏整个人比之去年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睛显得又黑又大,却空洞洞地没有什么神气。
清沅替贺氏掖了掖盖在身上的薄衾,坐在她罗汉床边说:“病去如抽丝,六婶娘可要好好调理,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照管自己的身体啊。”
贺氏白着脸笑了笑,“我不年轻了,都是做了人家好几年媳妇的人。”
她如今看起来渐渐地有些像寡居的大少奶奶王氏了,脸上带着几分愁苦,几分忧郁,看着的确没有太多年轻人的样子,和当年她出入府时还带着几分娇怯的少妇截然不同。
清沅在心中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梨子来削,嘴里道:“您比我大姐还小两岁呢,若不是辈分摆在那不能随意坏了规矩,我可想叫您一声姐姐的。”
贺氏微微一笑,看她削梨削下来一指宽的皮,莹薄不断的一条,夸道:“你不愧是经常在二嫂榻边照顾的,的确会体贴人。”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似乎是在说魏氏常年缠绵病榻,立刻有些后悔。
清沅把梨子削成一口一块大小,搁进小盏里,把刀和果核递给丫鬟,接过热帕子擦手,侧眼看见贺氏一脸懊恼的神色,心里不由感叹:这六婶娘也活得太累了些,这样一句话讲出来都怕失了分寸。
贺氏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丫头们把小盏端下去,贺氏便靠在床头和清沅说话:
“三姑娘那边,你有没有去看过?她……好不好?”
贺氏为人其实心肠很软,经常会打听一下她们几个的事。可是也仅此而已了,她并不能帮上任何忙。
她大概也听闻了杨氏与郭夫人频繁来往的事,听到风声杨氏要把清雯嫁给曹家的傻子,心里不由为清雯心疼了几分。
清沅知道她近来心思重,不想说这些听了不能让人开怀的事,只道:“三姐姐说过两日就来看您。清雪倒是很想您,不过她如今绣艺学得不好。时常关在房里练习。不能再胡跑了。”
贺氏抿嘴笑笑。
清沅注意到她眼底划过一丝怅然。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旁边丫头来报:“花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贺氏明显地神色一黯,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
害她一病这么久的罪魁祸首终于进门来了。
“妾身给夫人请安了。”堂下的女子就是阮钘新纳的妾。阮清沅是早就知道的,这就是那个赶在贺氏前头生了庶长子的姨娘。
“沅姑娘也在。沅姑娘安好。”花姨娘对清沅浅浅一笑。清沅对她点了点头示意。
“夫人还在喝药?让妾身来服侍您吧。”说着她就要走上前来。
贺氏适时地咳嗽了两声,身边一个妈妈立刻把花姨娘挡了回去:“姨娘也太没规矩了,夫人没同意你就敢这么上来,没瞧见沅姑娘还在这儿吗。”
花姨娘羞愧地低下头。不自然地扭着衣角,脚尖不自主地点着地。那妈妈嗤了她一声。
这一身满满的小家子气。
花姨娘出身庄户人家。没什么规矩,也不识几个大字,却胜在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味道,整个人和阮府里几位死气沉沉的少奶奶不一样。显得很有生气,竟还颇对阮钘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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