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岛你该很熟悉。你纵火焚山,却令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葬身火海。”她扼住中年人手腕的命脉,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花惜玉死,却会让你偿命。杀——人——凶——手。”
紧扣着中年人的脉门,她迫使中年人与她深入山中。
泥泞与荆棘仍在脚下,中年人足步不稳,被荆棘所绊,困身其中。
荀舞瑜抽出小剑披荆斩棘,中年人却倏然凝目在剑身之上。
他不再反抗,若失魂般颓坐原地,任由剑芒灼目,口中喃喃道:“剑……你的剑……这剑为何会在你手里……你的年纪……想来那孩子便也当是这般年纪……”
他像是得了失心疯,脸上的表情惨烈之至,却又似欣喜若狂,语无伦次地喊起来:“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荀舞瑜回剑入鞘,略显诧异,不禁也望向手中的剑。
这玲珑小剑不似凡物,当年荀舞瑜在这孤岛山中拾得此剑时,便当作是裴云遗物小心留藏,除此之外,她对此剑一无所知。
所以她一时不懂,男子看到剑后怎会突作痴狂。
若裴云还活着,年岁倒是与她如今的模样相仿。难不成说,这中年男子会与裴云有何关联?
她暗暗忖度,终于沉下一口气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杀人的凶徒。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把话说清楚。”
男子的手晃抖着抬起,样子竟似要去抚摸荀舞瑜的脸颊:“小姑娘,你的剑从哪里来?可是你的母亲给你的?”
荀舞瑜冰冷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男子眼眶内泛动老泪:“你……能否靠近些?我想,好好看看你。”
荀舞瑜料不准他意欲何为,黛眉紧拧,静立不动。
男子一声喟叹:“刚被你捉住时,我以为那人终于找到了我,你便是那人派来杀我的人。我万念俱灰,便随你摆布。可是,后来我察觉你在向这岛屿前进,才发现你并不是我起初断定之人。你大概想不到我是谁,时过多年,我也已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了……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听完后你若还想杀我,那便杀了吧……”
他幽幽长吟,兀自落入往昔的沉忆:“我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人,对妻子,我不是好丈夫,对家园,也不是好主人。在年轻之时,我总是肆意妄为,学人风流嬉世,然而就是我这样一个人,却也总还想着留名百代,直到后来,妻离子散、家园易主,才知痴人说梦、悔过晚矣。”
他抬起略发浑浊的眼,声色已哽咽:“你手中的剑,便是我……便是我留给与我缘最浅却情最深的那人的。她有了我的骨肉后便与我分离,从此再不得相见,而我其他的骨血亦都在后来的动乱中离世。她如果顺利诞下麟儿,那孩子长大,就该是与你同样年纪了……”
荀舞瑜怔然相望,不自觉后退数步。男子的话太突然,突然到她毫无招架之力。
若这中年男子所言属实,她当真是不能杀他了。
因为,这男子极有可能就是裴云的生父!
这为免太过巧合,从当今的情况看来,因玲珑小剑在荀舞瑜掌中,男子已顺理成章将她当成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
想起过去之事,裴云只告知荀舞瑜他在琉璃谷长大,但他身世为何她却从不曾知晓。
“我此刻不杀你,不代表我就会放了你。”荀舞瑜强自稳定神绪,一把将中年男子从荆棘从中拉出,迫着他继续上行。
……
中年男子被荆棘割伤了脚踝,越来越有气无力,最终瘫倒在半途中。
荀舞瑜几度欲将他一剑刺死,但始终都忍住未下杀手。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恻隐之心,总之,她觉得这人或许真的还未到丧命时。
男子没有力气逃,她也便放慢了脚步。
此际的云间深处孤墓碑前,却出现了另一个人,形单影只,意兴萧索。
这个人就是海遇。
不论是海遇亦或裴云,这些都不过是别人口中的他。拾到了雨儿小图册的碎屑,又来到了记忆初始的孤岛,他像是莫名地意识到了什么。
雨儿不简单,大概,雨儿并非是雨儿。
于是他无端地想到,雨儿应就是那个人,那个可以让他知道过往一切的人,更或者就是那个与他曾有着千丝万缕羁绊的人。
在雨儿带花惜玉走远后,他也上了山。随即,他便见到刻有裴云名姓的墓碑,亦见到花惜玉惨绝人寰的一幕。
他取下伪装的假面,以真实面目直对花惜玉。
花惜玉身前的血痕已深入地底,下身不受控制地泄出体内废物。
“是你?!你竟然……未死……”吐出最后的几字,花惜玉陷入深度昏迷。
他小心翼翼挪动了花惜玉瞧不出死活的身躯,将他靠在枯木墩上。随后,他转回身去凝视那座突兀的墓,凝视着墓上的“裴云”两字,一晃半晌,直到荀舞瑜再度回到这里。
“海遇,原来你上山来了。”荀舞瑜丢下中年男子,朝着他走去。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对你说起过的那个人。”她落寞地走向他,不露喜颜,只展悲凄,“花惜玉是我与他共同的仇人,今日,我终究是报了仇……”
他起先毫无回应,良久过后才鬼使神差地回首,略显错愕的眸光与荀舞瑜相交。
那一刻,荀舞瑜只觉自己恍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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